“他们本该是鲜活的人，可因为她的出现，梨花林中多了一百多座坟墓……我记得那日是上元节，我缠着阿爹、阿娘来街上看花灯，”南陌微微一笑，“街道上的人真多，我看不到花灯急得直哭，阿爹便将我托在他的肩膀上，阿娘为了哄我，猜灯谜换了一盏花灯，后来，我们又带我去看了烟花。”
夜离看了一眼含笑的南陌，等他继续说下去。
顿了顿，“可她出现了，一袭让人心生寒气的红衣，她站在阁楼之上，目光嗜血，我当时在溪边，看见她了，她也看见我了，我对她挥了挥手，她好像笑了，又好像哭了！
我拉着阿娘衣袖准备指给阿娘看时，她的身影已经消失了，片刻后，就听到街道上传来哭喊的声音，‘杀人了，快跑啊！’在那人倒下之时，我又看到了她，只是脸上染上了血迹。
后来，阿娘把我的眼睛捂上了，漆黑一片，可我能听清剑划破肌肤的声音，能听清周围越来越弱的求救声，能听到阿爹让阿娘带我快逃的声音，能听到阿娘说没能保护好我的声音。
待重见光亮之时，万籁寂静，我盯着她举起长剑。
‘哇——哇’长街尽头，那个在阿娘遮住我眼睛前还拍手笑的娃娃哭了，……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那么多事情，却将他拉着父母外出，与那人的对视记得这样真切，他该是在自责吧！
沉默片刻，“南陌，那不是你的错！”
南陌微微一愣，“我知道，”淡淡一笑，“我们走吧！”
向西而行，在水道变窄处，顺着洞穴穿山而过，水道变宽，雾气消散，重山环绕，在水流中央赫然浮现出一座岛屿，夜离一惊，“这里是？”
“云水！”随即补充，“我家！”
这一刻，夜离终于明白，为何那日在梨花林中，他会那样平静。
船越靠近，夜离看得越真切，岛屿之上亦是梨花，这里的梨花明显比先前那些要白！
南陌率先上岸，对着她伸出手，夜离一怔，拉着他的手上岸。
“走吧！”
“去哪里？”夜离停下来，极其认真地望着他。
南陌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该去的地方！”
夜离对上他含笑的眼眸，满眼无辜，“是去陪他们吗？”
南陌的神色一变，随即又是一笑，“你在说什么？”
夜离望着他，语气冷淡，“你不是他，你是心魔。”
南陌微微一愣，“你早知道了？”
“也就……刚刚，”无心出鞘，夜离持剑指向他，“南陌在哪？”
细细回想起来，在茅屋前，他一直背对着她，因为看不清表情，她轻易信了他制造出来的假象，可若真的是南陌，绝对不会让自己在她前面受伤，他是故意引诱她出来的，她太傻了！
南陌一笑，瞬间由白入黑，眼角多了一块伤疤，“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夜离笑了笑，“你讲得太真实了。”
心魔摇摇头，“不该真实吗？”
就是啊！该真实啊！夜离苦笑，“可他怎么就不知道呢？”
“你很了解他？”
“不了解！”
心魔收回目光，“还有呢？”
“你笑得太多了！”
心魔一怔，“你果真如他所说那般聪明，这么快就发现了。”
南陌会夸她，这倒是有些出乎夜离意料，“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很爱记仇的。”
夜离持无心刺过来，只是剑到眉间，他的身影忽然消失，在出现时已在夜离身后，一掌而过，夜离的身形一晃，闪身与他拉开距离，转身刺去之时，他的身影再次消失，夜离只感觉在这梨花下，有一抹黑影时而出现，时而消失，而她反复追寻，却依旧未寻得他的身影。
猛地，夜离停住动作，将注意力全部都放在身后，半晌，那抹身影在背后响起，“你当真觉得自己能打过我吗？”
夜离微微一笑转过身来面对着他，“至少我现在还活着！”
他似乎没料到夜离会如此说，征了一会，“那我可以告诉你，今日你绝对不会活着走出这里！”
夜离不以为然，“此事，他可同意了。”
“等你死了，他会同意的，”心魔一笑，却满是杀气。
“如此说来，那便是他拒绝了！”夜离松口气，他是南陌的心魔，自然是想南陌所想，将他内心中的怨恨扩大。
“拒绝了又怎样？”他看着夜离，完全像是看着粘板上的鱼肉，已经马上要被下锅煮熟了。
“拒绝了，就代表你杀不了了！”夜离直视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恐惧。
“笑话，他此时已经自顾不暇，哪里有时间管你的死活？”不知是不是平时压抑太久了，这心魔倒是比南陌爱说话。
“他会来！”夜离看着他的眼睛。
“就算他会来，可你以为你能挨到他来救你吗？”心魔眸中寒光一闪，月痕剑随风而来，夜离闪身躲过，剑芒将梨树从中间劈开，惊落了一树落花，只是，未等她有其他动作，心魔已经来到她身边，一剑刺入她的胳膊，随后又是一剑刺来。
夜离费力闪过，整个人滚在地面上，从高坡处滚落到坡下，沾了一身的泥土和梨花。
下一瞬，心魔闪身来到她身前，拎起她的衣领，将她抛了出去，这次，夜离脸朝地趴下，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洒落的头发沾了带血的梨花，她想要站起来，只是眼角的余光正看到心魔正在一步步向她靠近。
夜离悄悄地握紧无心，猛地起身，全身挥出一剑，只是心魔一跃而起，再次消失在梨花林中。
夜离手上的剑一直未松，只是呼吸却越来越急促，灵力也越来越弱，此时能站在此处凭借的是仅存的余力。
狂风而起，心魔的身影自云端而来，立于梨树之上，周围是飘落的梨花，有些讥讽地开口，“他在哪？”
夜离这次并没有移动身子，“只要他在，就一定会来！”她也不知为何会如此确信，只是知道他一定会来，就像在水牢，在藏书阁，在陵城，在很多地方，他都来了，这一次，他也会来。
“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他猛然而来，一剑刺破她的后背，一剑刺破她的手臂，一剑刺破她的大腿，最后一脚踢在她的肚子上，夜离倒在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
此时夜离真的是狼狈极了，记得在水牢之时，她就曾经想过，若是有一天他得知自己的身份，会不会与她拔剑对峙，可笑，还没等到那时候，竟然拔剑了，虽然拔剑的人不是他，但跟他长着同样的一张脸，叫着同样的一个名字，她还真的不太适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