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身份被那施翠寒道破之后,郎月同明颂说话,再不似从前那般小心翼翼。
这一日,早间课程结束,明颂捧着书本往办公室方向走,却见郎月步伐匆匆地擦着肩膀跑了过去。
三两步上前拦住了去路:“跑什么,别摔着。”
“起开,水喝多了!”
只这一句,便打掉了拦在身前的那只手,绕过廊下惊得目瞪口呆的几个女学生,头也不回地奔去了厕所。
“我没听错吧?她刚刚是吼折林先生了吧?”
“这得是多深厚的交情啊,”其中一个喃喃自语着,卷了缕头发打起转来,“不过也是,明、郎两家交情向来不错!”
闻言,明颂倒是无甚表情,只一边走,一边翻阅着手头厚厚一摞的课后作业。进了办公室,放下课本,略作收拾,便同王羡逸一道出了门,恰巧碰见郎月。
王羡逸愣了愣,想起什么似的,扭身回了办公室。明颂则走上前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怎的,这点小事你也要寻仇?”
“我没那么无聊,”并肩而行,“你王夫子找。”
不待细问,便见王羡逸走了过来。
“夫子找我?”
“嗯,”王羡逸笑着将手里的一只锦盒递了过去,“送你的,行云处欠下的。”
郎月先是一愣,而后大大方方地接过,笑意盈盈地鞠了一躬:“谢过三位夫子!”
“嗯,其实你最要谢的还是这位明先生。毕竟这是他卖着自己的老脸给你求来的。”
无奈那位是个刀枪不入的,说这话来激他,也无甚作用。
“我的茶呢?”
“呀,忘了。”郎月愣了愣,“我下了学就去谷中堂,礼拜天给你送去。”
明颂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出了门便同王羡逸朝反方向走,只扔下一句“没诚意”,留郎月一脸莫名地在门前短叹。
午后下了学,郎月拦了辆黄包车便朝谷中堂的方向去了。
一路闭目养神。面色淡然如常,只两弯柳叶眉里,栖着些微犹疑。
“小姐,到了!”
“谢谢。”
睁开眼,深吸一口气,慢步下了车。未等入内,便见丛路迎了出来。
“小姐?你怎么来了?”
“好久没见你了,来看看。”
丛路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笑着点了点头:“去后院吧,正好给我搭把手。”
闻言,郎月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碍着堂前人多,只收了幅度小力地侧踢一脚!
“月丫头来啦。”
这一声,惊得郎月一个激灵,扭脸去看,只见周老先生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有日子没来看我了,怎的一来就欺负我这徒弟!”
丛路揉了揉鼻子,绕去了师父跟前。
郎月口中的老先生,正是谷中堂的坐诊大夫——周绰。
周绰医术高明,待人却不大随和,总冷着一张脸,瞧着就叫人心生敬畏。
最令不解的是,明明面相来看和蔼可亲,但与之接触过的人都知道这位老先生有个怪癖:不喜欢小女娃。究及缘由,只说是咋咋呼呼的,嫌吵!
记得少时,郎邻玉将郎月送去他身边,叫跟着学医。老先生只敷衍地应了下来,却并没有因她身份特殊便多加照拂:
一是不大喜欢小女娃,二是身边还有丛路这个徒弟要带,两头根本顾不过来。
见她年纪尚小,便扔了些绘有花草的册子,叫她学着“识百草”。那时,丛路瞧她总是孤零零的坐在边上看图册,便总挨过去陪她聊天。
一次,郎月进了后院,瞧见丛路一脸痛苦地蜷缩在椅子上,很是虚弱。再观周绰,却是自顾自地翻阅着架子上的古籍。
“丛路,你怎么了?”
“我闹肚子。”
“啊?”郎月一脸担心,见周绰无甚反应,以为手头有事在忙,便也不敢跑去打扰他,只小心翼翼地按了按丛路的肚子。
“疼!”
“嗯……脘腹胀满,”郎月挠了挠头,“是稀状的嘛?”
周绰转过身来,不发一言地看着二人。
丛路脸涨得通红,扭捏地点了点头。
“哦,那该是寒湿引致的腹泻了,”郎月可可爱爱的一张小脸上,满是严肃,“你等着,我叫人替你煮碗炮姜粥!”
“不用了,”周绰却叫住了她,“小丫头,你真当我铁石心肠啊?我早就喂他吃过药了,再有一会儿,就该见效了。”
说着话,走去了郎月跟前:“册子看的怎么样了?”
“看完了。”
“嗯,”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想学什么?”
“嗯……所有!”
自那以后,不收女徒弟的周绰身边,存了个例外。
走出回忆,郎月皱了皱鼻子,看了丛路一眼:“哪儿敢呀,这位可是您的心头肉。”
“多大的人了,还吃醋!”老先生笑得一脸慈祥。
见丛路笑得正欢,郎月索性扯开话题:“师父近来可好?”
“好得很哪!倒是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打算配款茶,房里原料不够了。”
“就为这?我还以为是专门来看我们师徒俩的。”
“是专程。那些不过是顺道!”调皮地眨了眨眼。
“我姑且信你。”丛路阴阳怪气地回道。
“行,你们聊,我出去一趟。”老先生拍了拍丛路的肩膀,笑着出了门。
只等走远,二人才迈动步子去了后院。
“略坐坐,我先去替你拿花。”
“不急,”郎月按住了他,眼神示意他坐下,“我今天来,是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
丛路探手试了试桌上的茶壶。起身接过暖瓶,替斟了半杯开水;又提着茶壶,兑了半杯凉水,这才推去郎月手边。
“天气闷,温水喝着舒服些。”
“嗯。”笑着接过。
“你想问什么?”
郎月看了他一眼,把玩着手边的一只小香包,深嗅一口,缓缓道:
“你认识施蓬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