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寒气袭来,郎月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
明颂递还了纸笺,起身将窗下那一条留作透气用的缝隙,给关了个严严实实。
“见天这雨怕是还要下,你就不能写点热闹的?听着就泛冷气。”尤倦悲一脸好笑地看着郎月,搡了座旁的王羡逸一把。
王羡逸笑着替斟了满满一杯花茶:“是我考虑不周,郎小姐多多包涵。要不,我去找店家要个汤婆子?”
郎月佯装恼怒,白了他一眼:“来这儿一趟,一个背着‘浪荡公子哥’的污名走,一个担着‘病弱娇小姐’的名号回,这顿饭吃得可真值。”
“哟,冤着他了,”尤倦悲摆了摆手,“你体弱我们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什么意思?”一脸迷茫。
“啊……没什么!随口一说就!”
猝不及防,一股寒意袭来,抬眼望去,只见明颂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尤倦悲极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
“不行,你得说清楚。”愈发想不通,郎月一脸严肃地问道,“怎么我就体弱了?你听谁说的?”
许久,尤倦悲才硬着头皮解释道:“就美术课那回,你在廊下,羡逸不是替摘了几朵海棠花吗?”
郎月愣了愣,细想一番,觉得并无不妥:“嗯。怎么了?”
“当时我们离你很近,就发现你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草香,后来接触了几次,发现草药味儿还在,就想着你该是在靠喝中药来调理身子。毕竟那种药草味儿,三两顿的也存不住啊。”
尤倦悲小心翼翼地说着,时不时地提眼打量斜对过端坐着的郎月:从始至终都是一脸懵滞。
默默良久,一声轻笑入耳,循声望去,却见她笑得直抽抽!
“你、你怎么了?”
“没、没!说得有理有据!”郎月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回过神来望向明颂,“所以你也这样认为?”
仅观此状,明颂便已知,尤倦悲所言必然不实。
沉吟片刻,缓缓道:“这一点我早就发现了,只是素日里瞧你面色红润,同金珠灵她们吵嘴从来都是占上风,怎么瞧都不像是体弱的。”
面色一凝……
明颂抿了抿嘴,接着道:“直到那次你呛着,我替拍背才发现,你偏瘦了。”
王羡逸点了点头。
尤倦悲不动声色地将盛着鸭大腿的白瓷盘,推去了郎月手里。
“哈哈哈哈!”
郎月看着雅间里的三个男人,虽知他们不过是怕戳到自己的“痛处”,才这般小心翼翼,却还是情难自抑地大笑起来!
隔了许久,才抬手搓揉了几把早已笑僵的双颊,极尽得意地叹了一口气,后朝王羡逸右侧指了指:“书包给我。”
接过,不紧不慢地从里面取出一只香包,抛去尤倦悲手上。
到底是女儿家的物件,也不好捏在手里把玩细看的,只略嗅了几下。
“嗯?这是……”
“嗯。”郎月点点头。
见他难得扭捏,顿了顿,便立时反应过来。一句话轻飘飘带过:“我身上也有一只。”
“哦,”尤倦悲松了一口气,见不过是拿来熏书包的,便也无甚顾忌,“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嗯。”
“开什么开,你又不认识。”王羡逸摇了摇头,像是在说他短见少识。
“你不好奇?”意料之中地遭了一记白眼,“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喜欢这种香包?我之前接触……”
“接触什么!”
明颂淡淡地扫了王羡逸同郎月一眼。不得不承认,在抓重点这一块,这俩确实不赖。
“我、吓我一跳!……没谁!”
“那个‘谁’是谁?”
“嘶,这个香包乍一闻觉得有些刺鼻,久了觉得还蛮通气的哈!”
“你鼻塞啊?”
“啊?嗯!”
见郎月成功被带跑偏,尤倦悲也不多辩,只含糊其辞地应下。
“我说二位。”
久不发言的明颂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微握成拳,轻扣了两下桌面。
只等三人目光集聚过来,才抬手指了指外面的天:“你们两个这词还出不出了。”
“啧!忘了!”尤倦悲挠了挠脖子,将杯子下面压着的纸笺递给了郎月,“你声音好听,你读!”
“谁说不是呢。”郎月坐得笔直,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到底是你学生。”王羡逸长叹一口气。
“《如梦令》
过雨红萼飘萧,卷茵步出云山。独向雾露足,且落门寂听闲。
窅然,窅然,凝睇眉妩香添。”
“好!”
话音刚落,就听见这“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一声。
郎月吓得手一哆嗦,而后一脸鄙夷地看着他!见沉浸此间无法自拔,笑着轻咳了两声,抬眼去瞧另外两个,却同是一脸淡漠。
“你会习惯的。”觉察出一道探究意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王羡逸淡然道。
“嗯,也是。”点点头,“但其实‘人以群分’,我也没资格笑他。”
“咳咳!”明颂一阵猛咳,哆哆嗦嗦将茶杯推去一边,将脸整个埋在了臂弯里,笑得直抽抽!
郎月看得一愣一愣:这还是那个素来云淡风轻的明颂吗?
只等这边收了声,王羡逸才放下太阳穴两侧抵按着的拇指,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道:“我为了什么,大晚上的坐这儿看你们三个傻笑。”
摇了摇头,兀自取了郎月手边的纸笺:“尤公子,在下嗓音一般,您将就着听。”
“贫死你!”
王羡逸大概扫视了一遍。清浅一笑,缓缓道:
“《念奴娇》
谁窃实繁,向荧煌,卧阑人寂风清?烧却华炜,低眉蹙,纷郁彤云偏映。幽居香陌,懒施薄艳,倦歇春不尽。徒倚夜凉,一泓秋水盈盈。
忽见一掌弄纤,和凝如玉,抛撇小叶柄。孤峰特秀,颂明德,卓然浩气徐引。怀辞烈慕,含羞未吐,逐唇几欲行。只恨凛如,情浓不予听。”
末了,王羡逸看了明颂一眼:“还你一个‘颂明德’。”
“不错。”尤倦悲晃了晃手里的茶杯,“很贴切。‘只恨凛如,情浓不予听’,这可不就是你家明哥哥吗?平常一脸严肃,看了就叫人心生敬畏,瞧着就像是个不爱听情话的。”
郎月扭过脸,托着腮:“你就没有喜欢的人吗?”
“你有?”明颂笑着反问。
“有。”
一片死寂……
“你认真的?”尤倦悲有些意外,“谁啊?莫不是万远含?”
“我瞎了不成。”
“是谁?”明颂打断。
“我呀,”郎月笑着指了指自己,“我只喜欢我自己。”
“真巧。”
郎月微愣了愣,后想起白日里他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眯了眼,甜滋滋地晃着身子傻笑起来。
“我也喜欢我自己。”
“……”
“哈哈哈哈!”
“你个毒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