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昏睡了多久醒来,罗莉看见一张陌生女人的脸,是宾馆的医护小姐。她给了她一张纸条,是温少平留的,“丫头:从此后,你就是我最亲的人!你要好起来!博航在天堂看着我们,我们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我有事先回公司处理一下,让护士小姐照顾你,一定要吃饭噢!大哥即日。”
字写得很大,龙飞凤舞,虽潦草,却很狂放不羁。阳光下看着字条上的字都在飞,想起昨晚的事,罗莉就觉得喘不过气来。相恋至今,除了他的堂妹郑菲,未曾见过他的家人,博航很少说他的家人和家事,只说以后会告诉她,却是再也没机会了。后来,郑菲将她带到温州,她们成为很好的朋友,对他家的事她也是扑朔迷离,不愿多讲,突然之间,她见到了他曾经那么亲近的人,见到他,就象见到了博航。
她知道自己昨晚情急之下肯定很失态,护士小姐告诉她那位先生整整守了她一夜。内心有一种柔柔的、温润的东西弥漫开来。
阳光透过窗户将整个房间照得异常明媚,十月的阳光已不似夏季般的热辣,暖暖地照在身上,落在心底。
从68层的酒店望出去,上海滩显得有种不真实的飘忽,黄色的江面在太阳下升腾着雾气,世纪公园的绿也不似平常地苍翠,影影绰绰有些诡秘。周边的层层高楼却似亲兄弟般的亲切,白天的金茂大厦与夜晚是完全不同的。夜晚的它是神秘的,从底下举头望去,树叶般的尖顶与那轮圆月挨得很近,云彩在周边飘忽,似天上人间,让人有一种强烈向往意欲探索的愿望。白天的它是霸气、傲视群雄的,从楼上望下,现实生活离得那么远,睡在那么高的楼上,感觉是在云端漫步。
罗莉在护士小姐的照看下吃了早餐依在窗边看风景,五星级的酒店布置极其简洁,床是高高厚厚地极舒服,床后靠大大一面墙上全是烫金的李白清平调词“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不知是出自那位名家之手,是狂草,似一气呵成,与李白的风格倒很想象,挥洒自如,语语浓艳,字字流葩。罗莉奇怪地把全诗低声吟过,这香艳的诗与这极现代的五星级酒店的格调总不是很贴切,想必是为了迎合众多住店的老外吧?
她是不知昨晚温少平守着她的时侯也吟过全诗,那诗的狂放和不羁更反衬了她苍白而虚弱的样子,他想起第一次在园子里见到她,耳边就戴着朵牡丹花,真是花如人,人如花,那笑的也是倾国倾城。可能她和博航在园子里有过最快乐幸福的时光。那一刻,他想一辈子对这个女子好!
等温少平开完一个会议,想起罗莉还在酒店,昨晚也没带换洗衣物,便驱车到“恒隆广场”VERSACE专卖店给她买了件淡紫色的小礼服,这颜色让他想起了法国南部普罗旺斯田野里大片大片的熏衣草,女孩子应该都会喜欢,尤其是她这样被生活伤害得体无完肤而变得敏感的姑娘。连衣裙极其简洁,没有任何的流行装饰,裙子面料是飘逸的纱,隐约的几层,象蛋糕。上身却是挺括的复合新材料,中袖,一字领,立体裁剪、工艺上乘。又给她拿了件白色短小外套,怕天气寒冷,她身子弱。经过香水专柜,顺手拿了瓶兰蔻的“MIRACLE”香水,他觉得这一切是MIRACLE,是奇迹!是的,她就是个奇迹!
他做这一切没有一丝造作,很坦然,仿佛是他应该做的。许多年,他把一切精力和时间都用在工作上,内心那仅存的一丝柔情已消失怠尽,她在女儿出嫁那天闯入他的生活,也闯入他的世界、他的内心。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她的身影便在眼前晃动,他会不知觉地惦记着她,她那么弱,那么需要保护,谁在保护她呢?谁曾想她竟然是他最亲的表弟的最爱的人,看得出他们的感情已经是浓得化不开了,不然她是不会这么伤心欲绝。
表弟的突然离去让他想了很多关于生命的事情,从那以后,他也开始关心身边遇到的每一位,尊重他们。他爱她!可以毫不坦言地说。这种爱与一般的男欢女爱不同,它是灵魂深处那种甘愿奉献的爱,是纯洁的,犹如圣教徒在上帝面前那种宁静纯洁的爱,闪烁着人性的光芒。他是不介意别人怎么看他,也不介意罗莉会怎么想,他会一直默默地奉献着自己内心最纯洁的爱,直到生命终止。他觉得博航已来到他生命深处扎根,他将自己对她的种种感觉输送给他,通过血液和脉搏,温少平很平静地接受了,他觉得这就是命。
到了酒店,四周还是静悄悄的,也许都是些与国际作息时间接轨的客人,快到中午时分,静静地没有一位客人。罗莉不在,她走了!桌上留着一张字条,“哥:我走了!不要担心我。有你们在我心里,我会做个勇敢的女孩!谢谢你昨晚关照我。”署名“你的丫头”。字很娟秀,看得出便是个内敛的人。温少平拿着字条在房间内默默地踱步,阳光将他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有些摇曳,说不出的含混和孤单。
罗莉觉得自己在阳光和食物的双重安慰下恢复得不错,给温少平留了张字条,她知道他会来的,然后便离开了。站在中空的走廊里,安静而隐秘。朝上望去,通过楼顶的玻璃穹顶可以看见蔚蓝的天空,楼底下是54层的大堂。真是一个空中楼阁!她很欢喜,可是必须得离开。
是的,她嗅到了自己内心危险的成分。他是David最亲的人,他的眼睛象David,他象David一样对她好,他甚至比David更优秀,他对她的好更多了些疼惜的味道。她刚从一场伤痛和混乱中走过,她希望过风清云淡的日子。还是回去吧!第一次她想念起温州那个简陋的,以前从不称为家的地方,第一次,她没跟爸爸妈妈报到就回去了。
最近因为高雄的到来,周末也可以不加班了,罗莉也有时间和心情去逛逛街、美美容。还独自去小餐馆吃点海鲜,经过江滨路时,那酒吧门口霓虹灯纷乱的样子有些风尘味,却也有一丝妩媚和诱惑,想必坐在那里看看对面夜晚的江心屿会是不错的选择,罗莉停了车,进了一家酒吧,“中国红”。
里面的装潢格调如名字,所有的颜色是红色,纯正的红,红的纱幔做为小间的隔断,小间的坐椅严格意义上是古时代的榻,深褐色的木头扶手有着漂亮的纹理,靠枕一律是红底黑色的圆心写意图,桌子是红色的有机玻璃。周边散落着十几间半通透的小隔间,把吧台围绕在中间,吧台四周是椭圆型的长柜,黑色有机玻璃,外面的高脚凳是红色的,极醒目。
吧台与小间之间留着些空间,木头地板是做旧了的,有一些小年轻在这个权当舞池的地方随着音乐轻轻摇摆,乐队在吧台的一面就一个很小的空间,摆着幅架子鼓。灯光照着便有种舞台的感觉,一个长发男青年,臂上刺着字,很象愤青,却很柔情地唱着陶喆的《月亮代表我的心》老歌新唱。
服务员以身穿红衣的少年为主,原来男孩子穿红衣服可以这么漂亮。以前在上海,David总是带她到衡山路去泡吧,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去任何酒吧。今晚,鬼使神差,她又一次听从了命运的安排。
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罗莉要了杯红葡萄酒,她一般不喜欢鸡尾酒的混杂,她要了一包烟,女士的摩尔,细细长长绿的颜色,“啪”地一声,有人给她点了起来,她点了烟,朝空中吐了口烟圈,漫不经心地回头朝那人点点头。
笑容僵在脸上,是高雄!她第一反应要逃走,不过,看他那模样好象没认出她来,她兀自镇定。
“谢谢!”用温州话说。在温州呆了四五年,她早学会了温州话,毕竟她原来是外语专业的高才生,但她在公司里从来不说,没有人知道她会说,再看看自己,今天摘了眼镜,化了妆,头发也放了下来做了个新发型,一头微微带卷的头发披在肩上,身上的工作服换了下来,穿了件质地靠究的白衬衫,但愿他不会认出来,抵挡一阵,赶紧撤。
高雄在国外真是玩惯了,每到周末,他总是要去泡泡吧,可他在温州转了一圈,总是找不到可心的地方,干脆几个朋友一合计,自个儿开了个酒吧,一个酒吧折腾了两个月就出来了,看着自己的设计很快变成现实,他很得意,没事就泡在自己的酒吧里。
今天一进门,就看见一位窈窕的白衣女人依着吧台,一头秀发似瀑布般地倾斜而下,那背影嵌在红、黑两色间是那么圣洁,他在她身边坐下,她却正眼不瞧他一下,顾自慢慢品尝着前面的那杯葡萄酒,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杯中,她的侧面的线条很漂亮,鼻子微微上翘,饱满的脸颊却是讨巧的瓜子脸,眼睫毛长长弯弯的,很有些孩子气的模样。
高雄虽在国外生活了好多年,可骨子里还是中国的,就象他做的酒吧那样,他喜欢有些孩子气,洋娃娃般地女孩。他盯着她细细欣赏、细细品味,她却在品她的酒,完美地象一幅画。瞧她那吸烟的样子,纤细的手指间那支细细的绿色的烟也只是她随手掂来的玩具,只为了朝空中吐圈玩。
她懒洋洋地回转头,很吃惊地看着他,仿佛见到了老朋友,很快就平静地淡淡地说了声谢谢。高雄在脑子里搜寻了半天,想不起在那里见过她,“请问小姐芳名?”
“Lily”罗莉随口把英文名字报了上来,后来一想又怕他把中文名字联系起来认出她来,“L—i—l—y”她用英文拼给他。
“好漂亮的百合花!”他用英文不知是赞名字还是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