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莉把男人分为几类:大男人和小男人,真男人和伪男人。大男人属远观,不宜近处,象是大众情人,做着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没有儿女情怀,如果他同时属于真男人,哪怕他辜负了你,你也会把他当英雄一样在心中珍藏,如果他属于伪男人,遇到他那你就是万劫不复了;而小男人呢,永远是啰里啰嗦、琐碎的很,如果他是个真男人,你还会觉得有一种温情感动着你,如果他是伪男人,你就会被生活伤得体无完肤。
David是个真男人,虽说他还不是个大男人,但他还是有“野心”的,听说家族也是做大生意的,可他从小特立独行,读书的学费都是他自己赚的,他自己经营着一家小进出口公司,他就是为公司的事在北方出了事。尽管罗莉觉得自己老把他们放在一起比较是很愚蠢的,可是冥冥之中,她觉得他们肯定有某种联系,那双眼睛里有着她不能述说的痛。他是不会知道的!
晚霞在天边象个调皮的姑娘,一会儿把云朵堆成山峰,一会儿把它化成流水;有时干脆装成动物的样子,有时又羞答答地以为自己是人类,看着天边漫天变幻的美景,罗莉不禁笑语盈盈。
“我愿化作漫天飞舞的晚霞,来装点你心中的天空。好久没有看过这么美的晚霞了,你车开得那么快,我们离他们好象越来越近了。你看,我可以伸手抓住他。”
温少平开车又快且稳,其实他平时很少开车,今天司机恰好有事,而公司里人人分工明确,他也不会再抽调别的司机,出发前他突然决定自己开车。自从在花园里偶遇这个迷一般的“丫头”,他总有些心绪不宁,内心的波澜怎么也是按奈不住,刚好阿福给他这么一个貌似难以完成的任务,还好,她看来还是很好相处,瞧她那样,孩子般地伸手去抓天边的晚霞。
“这丫头!”一股柔情在心中升腾。
“不许再叫丫头!”她抗议。
“好好,叫兄弟,哈哈哈!”
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他们觉得比较自在,没有打扰,没有焦虑,没有造作,有那么一点点好奇、一丝丝柔情、自自然然地说话模式让他们放松。
突然他的座机响了,是秘书,大致是说他的慈善基金的事。罗莉上网查过资料,知道平华集团是九十年代中期通过买壳上市的公司,原来的主营业务是房地产,后来涉足矿产业、石油、互联网、电子产业,金融银行业,公司总资产有上100个亿,董事局主席温少平个人的资产已达30多个亿,只不过他为人很低调,他的公司和个人鲜有报道,很少有人知道他是温州人。
从专业角度来看,他公司的运行是非常健康的,就象自己刚才讲过的,他的运作模式是很高端的,因为是高手操盘,他公司的股票市值一直比较稳健,通过资本运作,他公司的资产越来越优良,公司的预期越来越好。应该是从美国华尔街归来的高手相助。
温少平这个人据说是乐善好施,个人捐赠已达2000多万,可没听说他有基金会啊?
“噢,最近正在策划这件事,”温少平淡淡地说,“替我保密哦!”
“学比尔.盖次?”
“不全是,我觉得财富应该有一个很好的去处。当年我们开始赚钱的时候,我们的目的很淳朴,改善自己和家人的生活状况。当生活得以改善,那时便想扬名于世,想比别人赚更多的钱,让跟着自己多年的兄弟和员工受益,成立自己的事业王国,受人尊敬和爱戴。现在觉得这世界这么大,还有更多的人你是无法关照的,你要通过机构的模式让更多的人享受到你创造的财富带来的快乐。这财富本来就是这人世间的,我只不过比别人幸运一点点,命运选择了我来管理世间这部分财富,我必须把它管理好,不然就是暴珍天物,难疚其职啊!”一番话,听得罗莉肃然起敬。
夜幕渐渐来临,周遭一切已是模糊一片,在狭小的车厢里,他们突然有种一路相互依靠的感觉,只有雪亮的车灯把前行的路照亮。
也许刚才在服务站吃的晚餐不太卫生,温少平一会儿便不太舒服,罗莉犹豫了一会儿,提出替他一会儿,让他休息一下。
“可以吗?”
“试试吧!我很久没上高速了。”
握住方向盘的一瞬间,罗莉的手在颤抖,“我可以吗?”她在内心问自己,她朝温少平投去了疑虑的一瞥。
“没事,你看路灯在那儿,路就在那儿!别怕,我在这儿呢。”
咬咬牙,她油门一踩,方向盘一打就上路了。四辐真皮包覆的方向盘转向十分省力,中控台造型的线条平直舒展,车内空间十分宽敞,驾驶员座椅设有电脑记忆功能,非常舒适,引擎很轻,加速很快,车的密封性能很好,几乎没有多少噪音。
“这是辆好车!”她不禁赞道。
“开长途还是这辆车好。”
“你那辆迈巴赫更好!”
“我比较喜欢车,家里车比较多。”
“车就是男人的玩具,据说喜欢车的男人都是因为童年没有足够的玩具,补偿心理。”
“看你开车象是老手了,怎么——”
罗莉沉默,David的脸盘在眼前晃动,顿时芳心大乱,手脚便不协调。
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颤抖的手,一句低沉而严肃的男中音在耳边一声断喝,“稳住!”
罗莉惊出一身冷汗。
“我不管你曾经遇到过什么,但你现在必须做好眼前的这件事,我们的性命都捏在你的手心里!”非常严肃,若干年后,她的耳边经常回响起这句话,每一次,她都能静下心来专注于眼前的事。
静静的,只有车灯照亮前面的路,耳边是强劲有力的摇滚音乐,“只要有音乐,只要有灯光,你便有前进的方向!你就有前进的勇气!”温少平沉吟了一下,“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是个敏感的姑娘,我不知道你的过去遭遇了多大的难处,有着怎样的痛苦,但现在你看,只要往前望,这条道是望不到底的,两边漆黑,你得小心专注于走你前面的路,你不能分心,把过去忘了。
很多人以为我做生意是一帆风顺的,实际上刚起步时,我因为经营不善,公司倒闭,还背负上千万债务,那时上千万是天文数字,债主天天上门逼债,老婆带孩子回娘家了,父母、兄弟姐妹和我分头躲债去了,年三十身无分文在上海滩游荡,那时的心情你是可想而知的,站在江边望着滚滚江水真想一头栽进去一了百了,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可回头想想,不舍啊,你的亲人被你所累,你解脱了,他们能解脱吗?不甘啊,想想老毛、曾经被逼走长征,最终还不是胜利得解放?左思右想,徘徊了一夜,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照到我身上,我知道我又活了,重生了。
这件事我一直放在心里,老婆、孩子也不知道,朋友更是不知道,我人称‘江湖第一硬汉’,谁会知道我也有这么柔弱的时候。‘丫头',我们相遇也是缘份,生命是第一要素,只要有生命,就会有梦想,就会有爱情,千万不要为情所困!”
罗莉已是泪流满面,她完全能感受到他劫后余生的大悟大彻,他亦是能感受到她的痛苦,那阳光带给他们竟然是同样尘世的启迪,他们仿佛拥有这世上不为人所知的密码,彼此能破译心灵的电波。
他不是David,是David带她找到了他,他是这尘世间David跟她的唯一联系了,只要能见到他,见到这双与David相似的眼睛,听着他的话语,罗莉已是满足,毕竟他还是没有把一切带走。这么想着,她便有些愉悦起来了。
“我可以叫你一声‘哥哥’吗?”
“我女儿都你这么大了,怎么着都该叫声叔。”
“老叔!”
“哎------,丫头,哈哈哈!让我们加快速度回家!”
踩下油门,宝马X5瞬间加速到200码,在这种放纵不羁的速度中,罗莉已不再恐惧,不再忧伤,她渐渐喜欢上这种速度,生命加速的滋味是很享受的,从此,她喜欢上了高速夜行。只要有音乐,只要有灯光,就有前进的方向!就有前进的勇气!
因为一路上有伴,所以这段路程好象并不太遥远,5个小时就看见了灯火辉煌的温州城,温少平邀请罗莉去吃温州鱼丸。他每次回到温州第一件事总是先到鱼丸店吃碗鱼丸,仿佛在外飘荡久了的游子,只有那故乡的小吃才能慰籍他那空空的皮囊。
“这几年在外面呆久了,只有吃了鱼丸,我才能说地道的温州话。其实现在哪儿都能吃到温州鱼丸,可只有这儿的才有那味,正宗!”
“温州味,哈哈!”
“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多笑笑。”
“是,老叔。”
“这丫头。”
吃过鱼丸,给阿福打个电话,告诉他他的宝贝罗总经理已安全护送回家。温少平坚持要将她送到家,将行李送上去,罗莉拒绝不了,就随他。
这是间普通商品房,90来平方米,室内极其简洁,除了必要的一些家具,不大象是青春年少女子居住的地方,看出来主人在生活上的漫不经心。
“你不大象上海女人。”
罗莉脸红了,这几年来,除了睡觉,她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在工作上,第一次,她发现自己的房间是如此简陋,她的生活过得很不用心。“这儿只是个睡觉的地方,从来没有人来过,你是第一个。”
“生活不是用来展示给别人看的,生活是用来给自己享受的。”温少平又想起女儿那烂漫如花的房间,不觉对她多了份疼惜,以她爸爸的身份和学识,她在家肯定也是象被公主般宠着,为何在温州过得如此清寒呢?以她的收入完全可以支撑更高品质的生活,看来是她心不在焉啊。
第二天,罗莉想着给自己放半天假,下午再去高董那儿报到,于是便睡了懒觉,这一觉睡得特别安心,再也没有梦了。
可还是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她很奇怪,除了郑菲没有谁知道她住这儿,这家伙怎么知道她回来了?
是快递公司!送来一个大大半人高的粉红色的玩具兔,豁嘴还呲露着大大两颗门牙,长长耳朵一只竖着,另一只却耷拉着,浑身长着柔软的真丝长毛,真是只天真中带着狡睫的昂贵兔子。
一张卡片上写着:“她叫卡卡,有一颗柔软的心。送你做个伴,希望能给你带来快乐。”署名“老叔”旁边还画了个大大的笑脸。
罗莉的眼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这几年来的坚强在这只柔软的卡卡兔面前分崩瓦析。坚强是假的,忘记也是假的,原来她是多么渴望温情。她拒绝着所有的关爱是想告诉自己的心已死,突然之间,那颗心活了,跳得那么地强健有力,那鲜活的样子让她手足无措,她不知该拿它怎么办,她曾经听见它“哐当”一声跌落的声音,那种清脆的声音与玻璃杯从高空摔落至地相差无异,她甚至伸了下手,似乎想接住它,一切都来不及了,从此后她觉得自己真的是个无心人,感觉不到痛苦和快乐,其实“四大皆空”本身就是个痛苦,因为她已没有任何感知能力了。人是站起来,活了过来,心却碎了,连碎片都找不回来了。
可现在它突然之间活了,是这只叫卡卡的兔子还是那个长着与David一样眼睛的男人?罗莉抱着兔子傻傻地站着,泪流满面,那个满脸长着青春豆的送货员早吓得悄悄溜走了。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空中只有那颗心“扑通扑通”快乐跳动的回音,“我又活了,我又活了。”它竟然会冲着她挤眉弄眼地微笑。天啊,心都可以不受我控制,今后我该拿你怎么办?她被她这颗复苏的心吓傻了。
恍恍惚惚在家里转了半天,将那只卡卡兔抱在怀里,那真丝的长毛摸上去极其柔软,光滑,在肌肤上划过仿佛象羽毛拂过,引起一阵战栗,那棵心仿佛早跳到了它身上,它也象有生命一般盯着罗莉看,下意识将它拿开,可放在家里每一个地方都不合适,它象是高贵的公主不屑呆在简陋的地方,最终她只能将它抱着,贴在心的地方。
她被它折磨得疲惫不堪,有一瞬间,她想将它从窗口扔出去,可它却象知道她的想法似的显出极其严肃的样子,警告她不可以,否则会后悔的。
长叹一声,她打开卡卡网站,往上贴了幅帖子,告诉David他们卡卡网站的形象代言人来了,是一只兔子,不知道它为什么也叫卡卡?不知道是不是他童年养过的那只兔子?送她的人没有告诉她原由,但他有着与他一模一样的眼睛。
他是谁?他为什么要送她兔子,连名字也一模一样?他会知道我们的秘密?是你告诉他的吗?是你带我找到他的吗?你又与他有着怎样的秘密呢?发了一长串的问号,也没有回答,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将卡卡兔的形象贴上网站的首页,罗莉锁上门上公司了,她觉得自己再在房间里呆下去会崩溃了。
公司同仁见到她自然很高兴,罗莉这两年从上海带来了不少优秀的年轻人,他们都很崇拜这个工作女超人,除了感情,你可以跟她说任何事情,他们管她叫“罗姐”。
这次罗姐休了那么长的假期回来,他们觉得她变漂亮了,可又说不出来具体的,还是黑框眼镜,脸上还是不施粉黛,头发还是古板地弄了发髻在脑后,身上永远是一身黑色工作服。可她多了些笑容,眉宇之间也开朗了很多。高董很高兴她回来,晚上要为她到“凯旋门酒店”摆桌“接风酒”,顺便也请请温少平。
现在已经进入辅导期,股份有限公司正在筹备,罗莉一回来就开始紧张的工作。直到高董来叫她去吃饭,她才发现天已黑了。低头看看自己的模样,见到温少平该说什么?她有些忐忑不安。难道还是为自己的着装问题?
席间并未见到温少平,高董说他临时有紧急事情回上海了。倒是见到了高董一家人,连温少平在路上跟她提到过的本该成为他乘龙快婿的高董小儿子高雄也有幸见到了,前些天刚从加拿大学成归来,即将与她共事。在她眼里,那还是个小男孩,一看就是还没玩够的样子,一直给他们讲加拿大的种种美丽,他们一家人充满无限崇拜和幸福的神情看着他夸夸其谈。
她的情绪有些低落,不知是因为温少平没来,还是因为他们故作天真来满足他们家这位宝贝的虚荣心,她自己也不清楚。倒是旁边另一位比高雄年长一些的男人引起了她的好奇,从模样上看,很象他们一家人,可神情是桀骜不顺的,顾自喝着酒,仿佛别人不存在,他们也仿佛他不存在。
她悄悄上了洗手间,想了想,还是给温少平发了条短信。“老叔!谢谢你的兔子!不知为何它的名字叫卡卡?以为晚上能见到你的。”许久没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