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兴鑫集团掀起了改革的大风暴,对整个工艺进行改造,工程师们欢欣鼓舞,他们终于有了用舞之地,平时他们觉得有些工艺需要改进,给老板提议的时候,他觉得“缝缝补补”没多大意义,现在整个工艺大改造,还请了专家来指导,这下让他们受到全厂上下的关注,人生的价值得以体现,他们也扬眉吐气了。对罗助理,他们亦心怀尊重,知识分子的尊重极大部分表现在忠心上,在后来的场场变革中他们便是最坚定的支持者。
罗莉的初次变革是成功的,工艺改造后经济测算显示他们的成本节省了15%,而工艺改造投入的成本完全可以用这节省的成本在一年内弥补。一切都在罗莉的预测之内。
高董事长是激动的,他认为自己是汽车配件方面的专家,罗莉虽说是管理方面的高才生,对这方面的专业是丝毫不懂,看来她真的是用心去工作的,她每天泡在车间里,与一线工人一起工作,不耻下问。这样的年轻人现在实在是太少了,她压根儿不问报酬,她只说是来工作的,她需要一份工作。
他悄悄问郑菲这丫头莫非受什么刺激了,工作起来这么疯狂和投入,她淡淡地说:“她就那样!你是淘到宝了!”高董事长咧着嘴笑个不停。
“那是那是,还不是你这‘媒人’当得好。”
“她是我最好的姐妹,你一定要善待她!一个上海的娇小姐来咱民营企业打工,不容易啊!你要是对她不好,我可是不会放过你的。我是认真的。别看我年纪小,我可是从江湖里混出来的,有的是哥们。”
“我的小姑奶奶呀,她可是我们的宝贝,金贵的很。有她给我帮忙,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哎,说真的,真想有这么个闺女。她有男朋友了没有?”
“你死了这份心思了吧!她有男朋友了。”郑菲知道她的心里已容不下别人了,为了防止别人烦她,就一口堵死了别人的任何想法。
罗莉也是,越来越不象从前的千种风情仪态万端的样子,整天是一件工作服,下车间还穿着工人肥肥大大的那种工作服,没有一点曲线和女人的味道,脸上不施任何粉黛,没有发型,头发以最古板的模式往后一把抓成髻。脸上已不见任何笑容。这已不是博航深爱着的那个女人,她已随着他而消失。
多少次郑菲话到嘴边又咽下,她能说什么呢?告诉她她这个样子博航会很难过?她也很难过,是的,博航走了,但我们的生活还在继续,我们的生命还在继续。她已经在努力,她在努力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她正试图在人生的旅途中重新出发,她只不过以她的方式,她想忘记。事实上,你越是努力忘记,那烙印刻得越深,现在已是没有人能帮得了她,希望繁忙的工作和时间的流逝能让她重新站起来,开始新的生活。也许她过去的生活太过于美好,这种打击太过于致命的了。
日子在罗莉的繁忙工作中一天天过去,高董事长对她也是一天比一天满意,一天比一天信任,关于标准化管理、标准化生产进行得很顺利,半年之后,她成了兴鑫集团的总经理。
那天郑菲为她举行了小型Party,把她介绍给自己所有的好朋友,“她跟我好的象一个人,你们要象对我一样对她、帮她。”
她依旧是一身职业装,脸上带着矜持而得体的微笑,她比以前成熟了许多。生活历练了她,可想起她以前靓丽的样子,郑菲还是很心痛,她哥哥在天堂也会心不安的,在内心,她已经把她当嫂子看待,她不愿意她象个小寡妇的模样,她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公司在罗莉的管理之下井井有条,内部理顺后,她便着重开始客户营销的管理,亲自拜访国内各汽车厂的中高层,用女性的细腻和温和赢得客户的好评,同时积极开拓国际市场,因为她自己的MBA背景,跟国外客户沟通是没有任何障碍的。定单明显增多,可生产能力有限,她积极游说老板新增流水线,并将每年销售额的5%提取出来投入到新产品的研发,同时积极引进科研、管理等方面的人才,开办了厂内论坛。一时间,整个公司呈现欣欣向荣的局面,所有人都喜欢叫她“莉姐”。
这么一位金领丽人,就是不讲婚嫁,只要你一提这话题,她便淡淡地说,“我很忙,将来再说。”
她总是每周上山看博航,带着一大束的雌菊,但有栀子花的季节,她总到公园里收集地上的落瓣,这种花花店里是不卖的,因为她的花期太短了,可她记得,相信博航也会记的的。
她总是在墓前静静地坐着,便不言语,她相信他的灵魂可以听懂她的心语,他们之间已是不需要语言。
郑菲现在很忙,全世界各地飞,她又开始向新的领域发展,她到北京做期货去了。罗莉并不觉的孤单,因为她觉博航真的就在她身边,他看着她一天天成熟,他也高兴着她每天的进步和成就。
他的墓地总是很干净,好象每天都有人来,但罗莉从没有碰见其他人,他的父母呢?郑菲说,不见也罢,徒增伤心。
有一次,罗莉远远地望见似乎有一位尼姑模样的中年女人忧伤地站在他的墓前,弯腰抚摸着他的照片,她加快了步伐,希望能遇见她。她肯定认识博航,她真想与她说说博航,那怕说说他的名字也是一种安慰,郑菲走了后,她觉得没有人能让她与博航有联系的了。待她走近,那人已是远离,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无比的孤单和忧郁,她不禁怅然若失。从此后,她再也没有遇见这个人了。
自从把公司的管理担子交给了罗莉,这么多年高董事长终于可以歇了口气。不是他不放心,是周边根本没有好的苗子可以培养,小儿子在国外学成归来还不知道是否会“水土不服”呢?
这个姑娘有着很良好的品质,这种务实工作作风是他们这一代人少有的,他们总是讲享受、讲待遇、讲生活,她却是忘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那种精神有时都深深地感动了他。
他经常会劝她小心身体,不要太过劳累了,她总是笑笑,转眼又忙去了。按说高学历、有能力的人也有,可是他们不是好高婺远,就是谈条件、说待遇,一不如意,便甩手不干,连合同也约束不了,她却是踏踏实实地、任劳任怨地干着,没日没夜的干着,一干就是四年,丝毫没有走的意思,传言中的男朋友也没有出现,但她每周总要休息半天,即使出差也总是想办法赶回来,似乎有很重要的人或事要处理。多好的姑娘!
她把自己的那块事物处理好,还积极帮助高董改善与政府及银行的关系,通过他们的努力和翰轩,一幢占地80亩的新厂房开始奠基了,这真是一个跨越的发展,这四年的发展是连续的翻一翻,销售额已达到8多亿。
高董觉得从没有过的舒坦,现在的企业仿佛是个精力充沛的青壮年,他在快速地成长,在全国的行业里有了一席之地,有了发言权,高董也因此成为行业协会的理事长。他真的高兴,奖了罗莉一辆“保时捷卡宴”。
她也很高兴,其实凭她这两年的收入也能买得起,可这是老板对她这几年工作的肯定,她在博航面前喃喃自语。
“你瞧,我有了自己的一辆车,你要是在那该有多好啊!我们可以象从前那样开着车到处游玩。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那辆‘陆地巡洋舰’虽然是辆二手车,但有着我们多少美好的回忆。唉,终究是那辆车陪着你去了。我也真想陪你去了,我的心很累很累,我的身体已失去知觉,总是很冷很冷。可想想我的父母,我实在不忍心,我的存在是他们的希望,如果我走了,他们的心会象我一样痛,刀割似的痛,我宁愿自己来承担这种痛苦。死有时侯是简单的,生却是不易且艰难,需要很大的勇气,是自己与自己的一场战争。”
郑菲邀请她去西藏旅游,高董给了她长长的一个假期。她们飞到西宁,从青海湖往西藏高原走。郑菲去了很多次西藏,她已差不多皈依了“藏传佛教”,她拜了个师傅,每天打坐诵经,很是虔诚。罗莉央求她几次,带她去西藏,她总是不肯,她笑着说,“你的定力还不行,去了那里会走火入魔的。”这次倒是她主动邀请她去了。
青海湖真是一个奇迹,在这样的高原连绵不绝的山脉中竟有如此清澈的一汪大湖,凉凉的水让人怀疑是高山上雪水融化的,掬一把尝尝,那是咸的,据说青海湖是地球上的最后一滴眼泪,可罗莉站在船舷边,望着那无边的海水,觉得那都是从她心里流出的眼泪。
“现在,是不是舒服多了?”菲儿拉着她的手亲切地问。
“是啊,这几年一直憋着的心事好象都交付给这绿水碧波,融入这几亿年的水中也便是苍海一粟。看看这山,这海静默地站着,那么久,始终是遥遥相望,而我们人类与大自然相比虽说是白驹过隙般的匆匆,但我们可以如此地亲密无间,还有什么遗憾呢?”
“还是做人好!多看看大自然,你会觉得很美好!”想起自己四年前第一次来到这里,郑菲也是感慨万分,那时她雇了一条船在湖里荡了一天,几乎是流了一天的眼泪,船家很不放心,一眼不眨地看着她,疑她失恋怕她想不开。
“我没事,我不是想死,我只是很痛苦,我最爱的哥哥走了。”
“姑娘,不要太过伤心了!我们藏传佛教说,生前行善,来生即可投生三善趣之中。你哥哥是个好人,他会投胎到好人家的。”
“你说生命真的能轮回吗?”
“是的,我们藏民都相信。”
生命要是真的有轮回,那该有多好啊!希望他能投胎在一个好人家,爸爸妈妈都爱他。他是个多好的人啊!如果行善事来世就会有个好结果,那他一定会有的。如果那样,我还会见到他吗?我还能认出他吗?他也会认出我吗?
船家说自己的修炼太浅,到“塔尔寺”去吧!那里有大师,他能解开你的疑问。
后来,她在青藏高原上游荡了三个月,仰望着蓝天上风追逐白云嬉戏,细看着藏民虔诚地叩拜、遥观着终年积雪不化的山峰,近瞅着碧波荡漾的一汪大湖,还有那数不尽的庙宇殿堂和喇嘛,内心被洗涤一新,一切变得纯净无比。罗莉现在的心已承受太多,吐故才能纳新,希望现在这次的青藏高原之行能让她卸下心灵的重重负担。
“快来看啊!有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太美了!”罗莉已是象个孩子似的在菜地里欢欣雀跃,身上的玫瑰红色在大片的黄色背景里是那么耀眼,她还是那么年轻,那种生命力是那样地蓬勃强健。她会好的,虽然受过伤,但她依旧是热爱生命的,在这片尚未被污染的原始土地上,她的生命力得以还原。
在“塔尔寺”一个偏殿小庙的阁楼里,她们遇见了一个小喇嘛,他正在专心大声地诵经,一边在用心敲着藏鼓,经文是用藏文诵读的,一句也听不懂,但那种虔诚深深地感染了她们,默默站了一会,临走下楼时,罗莉不知为什么回了头去看他,那一直专心诵经的小喇嘛竟望着她,笑了,她也笑了,心中却是一动。
出了殿门,她站了一下,“我们回去?”菲儿笑着点头。
那个小喇嘛好象知道她们要回来似的,正在自己的小屋里等她们。他的汉语说的很好,叫“才旦”。
她们问他刚才在干什么?
他说在祈福?
为谁?为你!为我!为许多人!
那佛怎么知道谁是谁?
你心里有的,佛都知道!
人有轮回吗?
肯定有!你知道你的上辈子是什么吗?
无关紧要。
下辈子呢?
还做喇嘛!
不苦吗?
不苦,心里快乐,人也就快乐。
我的亲人如果有来生,我会认得着吗?
有缘就会。凡事都有因果,凡人重果,菩萨怕因。
一个藏族老汉进门来,他喊他爸爸?
“你们也过世俗的生活?”她们很好奇。
“我们有很多戒律,但爸爸妈妈却是永远的爸爸妈妈,这就是生活,佛劝人们更好地生活,而不是不要生活。”一个小小年纪的喇嘛却讲出这么深奥的人生哲理,她们很佩服。
“那里那里,我只是学了些皮毛,还有很多大师,你们要向他们学习。我会为你们及家里祈福,你们要把心放宽些。”
生命的本质是什么?苦难还是快乐?这个小喇嘛,每天三点起床诵经,打扫院落,一天要诵三遍经,所有的财产恐怕就是身上的这件袈裟,但他还是快乐着,他说他的心是快乐的,他是有信仰的。我快乐吗?一路上她们都在心里问自己。
沿着青藏公路往上走,仿佛是往天堂去,那天愈行愈蓝,那空气愈行愈清新,那山以一种你无法想象的姿态扑面而来,黑黝怪峋的模样让你怀疑他是有生命的,那种呐喊好象随时而出,没有树木,没有绿色,与江南的桃红柳绿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可这块贫瘠的土地让你感受到更强健的生命力,就象青筋毕露的一双老者的手比葱段粉嫩的女子更能让人听见脉搏的跳动,那山是有筋骨的,山上的经幡是他们的灵魂,藏民把山都称为神山,那是对大自然的敬畏、对生命的敬畏。
翻越唐古拉山山口,她们下了车迎着风就着背后的雪山拍了照,这时的内心有一种征服的感觉,人永远无法征服自然,人是挑战了自己、然后征服了自己。
那成群的藏羚羊敏捷地飞奔而过,让人感叹自然造物种的神奇,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他们能活得那么自由、快乐、美丽。司机和向导都恭喜她们的好运气,近几年随着游客的增多,人们已很少看见这些美丽的动物了。
沿途很多藏民五体投地一路叩拜,非常虔诚,他们走了很久很久,非常认真地去朝圣他们心中的佛,罗莉觉得自己也是去朝圣的,她去探索自己生命的本源。
布达拉宫最象一座宫殿,它建在半山腰,人们总是要仰望它,白墙赭顶地映在蓝天白云间最是威严,以前的宫殿总是要建高高的阶梯来维护皇家的威严,看来人和神的地位还是有区别的。
山下的大昭寺里才是人间的佛,显得亲切。主殿内供奉着罕见的释迦牟尼12岁等身像。每天仍有数以千计的信徒跋涉千里,一步一个长头地磕到这尊佛像的脚下顶礼膜拜。像前的石板被信徒的身躯磨擦得像镜子一样光滑。
他们是在拜他吗?是!又不是!佛说一千人心中有一千尊佛。佛说你在拜我的时候其实是拜你自己,我只是给你更多的智慧。
在大昭寺里,罗莉见到了郑菲的师傅,那是一位“活佛”,他平静地望着她。
“你来啦?”
那一声招呼让她觉得自己长途跋涉就是为了见他,他一直在等着她,鼻子一酸,差点掉了眼泪。
“人和其他众生一样,沉沦于苦迫之中,并不断的生死轮回。不要太难过,你的心思太过细腻,伤害的是你自己,世间万物但凡都要想开些。人们的一切烦恼都是有因有缘的,‘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大师随后便不再言语,任凭郑菲央求。
“回去吧,佛在你心中,每天打坐五分钟,调理好自己的呼吸,重视内心的修炼,你就会达到一种新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