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正寺典籍库内,烛光隐隐,只见那案头坐着一位面容伟岸的男子,此人身材清瘦,一副书生面孔,留着三寸山羊短须,双目窘然,在那案头精心校正典籍,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长孙无忌之长子长孙冲,亦是这长孙句芒的胞兄,这长孙冲自幼熟读经书,通晓万事万物,少年得志,及冠便入了宗正寺,次年坐上宗正寺正卿的位置,而后带着不知事的长孙句芒在宗正寺校正典籍,由来五载了,长孙冲克己奉公,每夜必校正两个时辰的典籍,原本长孙句芒还在宗正寺的时候,长孙冲会安排长孙句芒为自己做些杂事,而今长孙句芒去了大理寺,这上下事物都是自己做了,故也忙了不少,加之临近夏季,这虫蝇多了不少,藏书之处,最怕这火灾与虫蛀,所以每到这时,这典籍库需要每日悉心查看,这段时间,长孙冲索性将自己的床铺安在此处,以便随意办公。
再说这宗正寺,乃是朝廷九寺之一,主要管辖的是朝廷宗亲事物,也涉及教派等事物,而今天下大定,朝中安宁,便也少了皇家事物,故多了典籍校正,多为皇家族谱校正,亦涉及封废王爵等文案的处理,事多琐碎,然不可倏忽。
这长孙冲正在那典籍库中细心校正,忽听那屋瓦上头当啷作响,抬头一望,那声音从左往后,忽而停下,长孙冲是文人,不知何物,站起身来,点起那灯笼一看,只见那天顶上头的屋瓦在动,心下一惊,这可了不得,现在是在落雨,若让雨水进了这典籍库房,那里面的书籍便遭殃了。
长孙冲立即披上外衣,去了梯子,走到门外,将这梯子往屋瓦边上一搭,提着灯笼便爬了上去。
上去一看,心中一惊,只见那屋顶之上,几个人影正在掀开那屋瓦,不知何人。
长孙冲心中一惊,对那几个人影喊道:“何方贼人,觊觎朝廷谱牒!”
这一声喊去,只见那屋顶上几个弯着腰的人影豁然的站直了身子,朝这边看来。
长孙冲一看,只见那几人穿着夜行衣,背上背着如同蜻蜓羽翼一样的东西,自己这一喊,那几个人噌噌的抽出腰间利刃,朝自己冲将过来。
“啊呀!”长孙冲一辈子读书,哪里遇见过此等事情,心中惧怕,加上心急,直接从那梯子上急跃而下。
这长孙冲不是习武之人,身子骨脆弱,落下之后只听那噼啪一声,左脚一折,身体后仰,又咚的一声撞着那柱子,口中闷哼一声,跌落在地,就此不知人事。
暗夜之中,只见几道黑影刷刷落下,将那倒地的长孙冲团团围住,天雷轰鸣,只见那领首的蒙面人,掏出短匕直朝那长孙冲的脖子抹去,就在此时忽见那电光闪下,劲风之中,只听不知何处传来铿锵有力的脚步声,那声音呼呼踏风而来,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抢到那几个蒙面人的眼前……
长安城外,雷雨大作,人来客栈之中,只见那二楼天顶破出一个窟窿来,透过那窟窿,只见客栈之内,站着五人,皆手持利刃,目光之中透出十足的杀意,斜风裹雨,从那外头灌入,叫人心生寒意。
只见那墙角,颜无咎吓得体如筛糠,双手握住那唐刀,却是半点也使不出劲道来。
那几个人相互一对目,脚头发力,便要冲将上来,但见身前的颜无咎忽然有了动作,这几个人怕有后招,立马止住脚步,毕竟眼前的人带着大理寺的唐刀,还不知虚实,不能轻举妄动。
那几人心想着颜无咎这是要恶战一番了,不曾想眼前这人,忽然双手一松,将手中的唐刀丢掉,空举着双手道:“大家都是江湖豪杰,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要财银,我有的是,无比必要害命的。”
那几人还以为这颜无咎有多大的本事,这还没动手,那人便求饶了,心下一松,也不与这颜无咎废话,举刀便要砍下。
“豪杰看招!”那颜无咎忽然一展身,双掌并住,定了个白鹤亮翅的招式,大喝一声。
这一下又惊那几人往后一退。
只见这颜无咎大声道:“唉,我长孙句芒身具无敌神功,早立下誓言,不再杀生,都是习武之人,你们就不要逼本官大开杀戒了!”
这颜无咎又拎出长孙句芒的名号,试图吓走这群贼人。
长孙句芒在京城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一身横练的武艺,加上脾气暴躁,出手便是要人命的,这几人一听,哪里不怕,不禁有些畏缩。
“来吧!既然你们要送死,本官姑且随了你们的意,送尔等上黄泉吧!”那颜无咎见此话有效,心下有了些信心,继续恐吓。
只见那几人对对目,忽然变了阵型,而后渐渐朝颜无咎靠拢。
“啊吔!居然有不怕死之人,本官甚是佩服啊!”那颜无咎大喝道,又在原地一跳,装模作样的扎了个马步,心中恐惧翻涌,不知怎么办了。
只见那几人已经朝前探了三步,距离颜无咎约摸一米的距离,再行一步,举刀便能要了这颜无咎的命。
那颜无咎强弩之末,又大喝道:“姑且让你们三招,三招过后,莫怪本官拳脚无眼!”
这次,这几人似乎是横下心来要杀颜无咎了,整齐的朝前一踏,欲要举刀。
那颜无咎见这阵势,哪里还有办法,忽然双掌一并,缩起身子来,求饶道:“大爷,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能否将缘由说出,我也好死个明白!”
这颜无咎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心里懊恼从前为何不学点武艺,这次出门,走的匆忙,也未带蒙汗药,现下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心下一凉,准备闭目受死。
那几人见这颜无咎自拆身份,更是无所顾忌了,团团而上。
就在这时,颜无咎透过那人影的缝隙看去,不知何时这厢房内里多出一人来,只见那人身高一丈不足,蓬头垢面,不知何时悄然落在那群人影的背后,好似地狱来的阎王一般,定定地望着这几个人影。
这颜无咎见势大喊道:“你们身后有鬼!”
那几人哪里相信,举刀便看。
“真的有鬼啊!你们好歹看一眼!”颜无咎无奈,大喊道。
宗正寺,典籍库外,那几个人将昏迷不醒的长孙冲团团围住,那领首将用匕首将昏迷的长孙冲抹了脖子,此时忽见闪光指之中抢出一道人影来,那领首的蒙面人还未来得及看清是谁,胸口便中了一掌,只觉这掌力如排山倒海,吃住这一掌,竟无还手之力,只听那胸口咔擦刺啦一声,肋骨折断数跟,身体飞将出去,撞着那门柱,跌落下来,口中冒出一股血来,再也爬不起神来。
另外几个不知何事,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面目惨败,身材高大的男子,咬肌颤动,双目圆瞪,真乃是人间阎罗,光是这眼神便叫人惧怕,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赶往宗正寺请教兄长《鲁班书》之事的长孙句芒,这方到宗正寺,便见几人围住长孙冲,再看那人要用匕首刺杀兄长,这长孙句芒本来脾气暴躁,哪里能忍,使出十分劲道,便是一掌,这一掌下去莫说别人,就是这铜墙铁壁上也要留下个掌印来。
那几人见势,将要跳出,哪里来得及,只见那稍微靠近长孙句芒的一人,将要跃出,衣服领子被这长孙冲一拉,只觉得一口气闭在喉咙里头。
紧接着,那长孙句芒手头一发力,掐住这人的后脖子,将那人拎到空中,而后压着那人的脑袋便是朝地上猛的一撞,那人便在这一瞬,没了气息。
只见那长孙句芒嘴角颤动,杀心顿起,狠狠道:“何人派你们来的!”
剩下的几人双股颤颤,但是并没有要逃离的意思。
“谁!”那长孙句芒大吼一声,雷声砸,实在怕人。
“不说,便留下狗命来吧!”那长孙句芒说罢,双腿发力,朝前一冲。
只见两个蒙面人横出刀来阻挡,哪里挡得住,那长孙句芒见刀身的寒光闪来,非但不躲,而是大喝一声,双手将这刀身捏住,而后发力一折,只见那刀身如同枯木,被这长孙句芒一招折成七八段来,那两人还为来得及退后,脖子便已经被这长孙句芒掐住,那长孙句芒掐住那两人的脖子,朝上一提,而后松手,正在那两人落下之时,双手发力,大掌一出,竟全杀招,这两掌拍在两人胸口上,那两人便如纸片般的飞将出去,气都为来得及喘一口,便当即毙命。
剩下几人,哪里敢上,只见那几人在胸中掏出一物,朝长孙句芒抛来,顿时烟雾一起,烟雾将那长孙句芒围住,待那长孙句芒冲出烟雾之时,眼前已全然无人,就连刚才打死的那四人也不见了踪影,心下怒火蓬勃,一掌打在那门柱之上,只见那门柱吱呀一声,折做两段。
而后那长孙句芒赶忙背起这长孙冲,朝那寺内医馆飞奔而去。
再说这人来客栈,就在颜无咎命悬一线的时候,只见那几个刺客的背后,不知何时,多出一道人影来,那人身材高大,蓬头垢面,在电闪雷鸣之际,好似鬼怪,那颜无咎大喊一声“有鬼”,那几人见这颜无咎满嘴胡言乱语,早就不信了,只管把那软件劈向颜无咎,便在此时,忽听那暗影大喝一声,声音粗犷,竟然似曾相识,这声刚落下,颜无咎只见靠近自己的两人,忽而啊的一声被提到了空中,只见那暗影巨人,双手一伸,将那两人提到空中,此时一道闪电落下,光亮之中,颜无咎看得清楚,只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尉迟力,心下大喜,也来不及多想,这救兵已到,胆气立即上来了,那颜无咎趁机在地上一滚,顺势捡起那唐刀来。
落定身子道:“我说了,你们偏不信,等着吃苦吧!哈哈哈。”
那边只见那尉迟力大喝一声,将手里的两人摔出,那两人便如小石子一般的摔飞出去,撞到那门板之上,跌落下来,正想起身,这尉迟力的脚尖就已经抢到面门上来了,只见那两人一人吃了一脚,身体朝后飞了一个筋斗,又跌落在地,这次是彻底蔫了,挣扎了两下便昏死过去,另外几人哪里是尉迟力的对手,这“墨输排头尉迟力”,尉迟力可是长安第三大好手,打这几个人那便是大人与小孩玩儿一般的,一掌出去便是一个,这个往后一飞,又压倒两个,这客栈之内,顿时乱作一团。
颜无咎在一旁便是看戏,为这尉迟力拍手叫好,道:“还是尉迟兄厉害,还是尉迟兄厉害啊!”
“哈哈哈!”那尉迟力道,“颜兄便看看我的本事吧!”
这片刻之间,尉迟力已将那几人给打翻在地了,那颜无咎趁此机会,提起唐刀,冲到那客栈怪人的面前,用刀背轻轻的拍打那怪人的脑袋道:“来,与本官大战三百回合!”
这颜无咎也是少年,方才被吓了这么一通,心绪哪里能平静下来,只捉得那怪人的耳朵,便是一番拉扯,嘴里念叨着:“来来来,与你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那几个人被尉迟力打的双眼冒星,哪里还有力气大战三百回合,当下无奈,只能让这颜无咎耍弄,好一番,这颜无咎心绪在平静下来,一下坐在那地上,拍拍自己胸口直道:“好险,好险。”
末了,又对尉迟力道:“好在尉迟兄来得及时,不然我颜无咎就折煞小命了。”
“幸好及时,若差一分,我便罪孽了。”只见那尉迟力戒备不减,守在那窗扉边,四处张望,似乎怕还有埋伏。
那颜无咎端起那酒壶,咕噜一阵痛饮,又将那酒壶递与尉迟力,道:“尉迟兄,先饮一杯。”
这颜无咎走近一看才发现,这尉迟力衣衫褴褛,身上伤痕累累,好像是经历什么大战一般的。
“尉迟兄,这是怎么回事?”颜无咎赶忙从包袱中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金疮药,为尉迟力敷上。
“颜兄悉心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快走吧,离那长安城越远越好!”那尉迟力饮了一口酒,而后拉住颜无咎的手便要走。
“尉迟兄莫急!”这颜无咎道,“这些人来的怪异,我要审问一番,我颜无咎在江湖并无仇隙,这些也不像是谋财害命,此中定有蹊跷。”
那尉迟力见颜无咎细心,大手一放道:“颜兄赶紧,问不出的话便要走了!这是莫知道人交代的。”
“师傅交待,难得他老人家不下棋想到我了。”那颜无咎嘿嘿一笑,走近那客栈怪人,蹲下身子,道,“说吧,谁派你们来的?”
颜无咎这一问,只见那人脸面朝着地上,没有半分回应。
“嗯?”颜无咎觉得奇怪,刚才还被自己拉扯耳朵,一脸凶神恶煞的,此时怎地不动了。
“喂喂喂!”颜无咎用刀背拍那人,道,“莫在本官面前装死,快点说来,免你一通拳打脚踢。”
这颜无咎说完,那人似乎还没半点反应,颜无咎提来那松油灯,凑近一看,只觉此人似乎已经无了气息,翻过来一看,吓的那颜无咎朝后一跌,只见那人面目紫黑,七窍流血,已然死亡。
“啊呀,尉迟兄你这拳脚收不住,将这人打死了!”那颜无咎道。
“嗯?”那尉迟力也是怪异,自己本已受了重伤,加上一日未进米水,也没想过能轻松应付的,方才也是依靠偷袭,才如此顺利的,照理说,至多断手断脚,不至于身死,凑近一看,只见那人哪里是被打死的,这明显就是中毒而死的。
“颜兄你开我玩笑,这人是中毒而死的。”那尉迟力道。
颜无咎方才也只是一说,急忙翻看其他几人,也是一样,全部中毒而死,想是这个人被尉迟力制服之后,怕泄露了身份,便通通自尽,将秘密烂在肚子里,这让颜无咎深感事态严重,此事绝对不会这么简单,末了,颜无咎又将这些人身上翻了一个遍,然而没有什么可靠的线索。
“颜兄,赶紧走吧,再来人,我可不一定打得过了。”尉迟力道。
颜无咎无奈,只能随着那尉迟力下了楼,而后尉迟放了一把火,将这客栈点着,取了颜无咎的马,便准备带颜无咎走。
“尉迟兄,这是要去哪儿?”颜无咎问道。
“莫知道人说了,此去姑苏,不要再回长安了。”尉迟力道。
“什么?”那颜无咎睁大了眼睛道,“师傅他老人家莫不是胡涂了吧,为何要去姑苏?”
“我没问,你师傅亦未说,反正就是这样,莫知道人说话哪有插嘴的余地,快走!”尉迟力道。
“不行不行,这桃成一遇刺案还未查清,无咎怎么能自行离开呢!”颜无咎道。
“颜兄,你若不走,我便对不起你的师傅了。”尉迟力道。
“这是什么话?”颜无咎道。
只见那尉迟力咬肌颤动,似乎有难言之隐,这颜无咎是何等聪明之人,从这尉迟力的表情中便可看出,似乎有事瞒着自己。
“尉迟兄,到底发生了什么,匆忙要走?”颜无咎问道。
“此处还不安全,颜兄快先上马,若那些贼人追来可不得了。”尉迟力道。
颜无咎看那尉迟力也不像在说谎,于是也不再多问,跃上那马去,尉迟力驾着那马,一路朝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