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宜州的脸色苍白许多,他先是用手触碰林子轩的额头,再然后伸手放在林子轩的腋下,那熟悉的高温让林宜州整个人都有些使不上力,此时丁冒尖用手撑住林宜州瘫软下来的身体,这才让林宜州没有摔个实诚。
“先让子轩躺下吧,就这么哭,也不是办法,子诺,去打盆冷水来,再拿一块毛巾。“林宜州强硬的逼迫自己必须要冷静下来,但一旁的林子诺此刻却很难冷静下来,他抱着哥哥的身躯,大声的哭喊道:”哥,哥,你可不能死啊,啊啊啊啊,你死了我怎么办啊…“
林宜州此刻本身精神也快到极点,被林子诺这么一哭,心里的烦躁情绪根本就无法忍耐,直接用手一下子便用力打在了林子诺的头上,用迄今为止最大的声音喊道:“你在这哭什么,你哥还没死呢,赶紧去打水!“
“不,我不要离开我哥,这个时候打水还能够有什么用啊,丁子良叔叔死了,龚轻也死了,哥,你不要丢下我。“林子诺此刻已经是一个泪人了,林宜州的话根本没让他有任何的反应。
听到林子诺这么说,林宜州也傻了,整个人颓然下去,呆坐在林子轩的面前,看着林子轩艰难的呼吸,眼泪便扑簌簌的往下掉。
“叔叔,我把水打来了。“
林宜州转过头一看,是丁冒尖,此刻这个小人正拿着跟他本人差不多大的塑料盆站在自己的面前,里面装满了水,水盆的边缘放着一块毛巾,是林子轩平日里常用的那一块,林宜州有些意外的看向丁冒尖。
“即便子轩哥哥真的要跟我爸爸一样,离开这个世界,我也希望他是舒服的离开,如果做不到,起码得让他体面一点。“丁冒尖用很轻,但很坚定的声音说道,他用力将沾湿的毛巾拧干,然后把林子轩嘴巴周围的泡沫清理掉,再用毛巾把林子轩的手和脸擦干净。
林宜州看着丁冒尖的动作,心中不由一颤,他拼命的不想去回想,但此刻的场景,就像是他小的时候,见到爷爷去世时,家人们给他换上寿衣的场景,他小的时候一直不理解,为什么要给一个死人洗澡,还要为他换上一身新衣服,自己小的时候,一年到头也没有一件新衣服。
到现在,他似乎明白了,作为一个人,即便到死,也希望是干干净净的。
“冒尖,把毛巾给我,我来吧。“林宜州说道,丁冒尖立刻把毛巾交给林宜州,并没有要继续的意思,林宜州虽然仍旧沉浸在悲伤之中,但起码已经振作起来,至于张茹雪和林子诺,依旧无法从这巨大的悲痛中恢复理智,母子两个人抱在一起,就这么看着林子轩,一动也不动。
直到过去好几个小时,张茹雪和林子诺才算是慢慢开始恢复过来,张茹雪走到林宜州身边说道:“让我来吧,这孩子从小就特别听话,我这个当妈的,也总是把他当个大人看,这不知不觉的,怎么就长这么大了呢。“
“妈还没看你娶媳妇呢,子轩,你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呀。“张茹雪看着林子轩的面庞,用很低的声音说道,一家三口全部都是泪流满面,张茹雪啜泣一会,又断断续续的说道:
“妈对不起你,这几年没把心思怎么放在家庭上,一直在忙着工作,今天,妈妈就好好给你整理整理,子轩呐,你要是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多好啊,你看看妈妈吧,啊?“
三个人帮着林子轩不停的擦汗,然后用冷水给林子轩冰敷,希望他能够稍微舒服一些,时间便这么一点点的过去,四人(包括丁冒尖)也都不睡,便这么等着,大家都知道,这个病致死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他们要是一睡,有可能再睁眼的时候,他们就再也不能够见到林子轩了,只会是一具冰冷冷的尸体。
期间其他人也纷纷过来看望林子轩,尤其是几个女生,就更是眼泪滴滴往下落,王嫣抓着林子轩的手,声音都有些颤抖,看得出来,大家都很是伤心,这一方面是林子轩平日里为人不错,二来也是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之感,油然而发。
但奇怪的事情却发生了,等到第二天的同一时间,林子轩的呼吸并没有终止,虽然很薄弱,相比起正常人来说要慢一半以上,且心跳的速度相比起正常人来说要快一倍不止,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状态,按理来说呼吸力度越大,心脏跳动频率越快,但林子轩显然不是如此。
但无论如何,林子轩并没有停止心脏的跳动,这让众人都有些不解,最后三个人实在累得不行,只能够把林子轩暂时拜托给张斌,让他代为照看,自己则都赶紧在林子轩旁边睡下了,直到被一声惊叫所吵醒。
林宜州一起来,第一反应便是去看林子轩,双眼之中甚至都已经带上绝望,但转过头一看,林子轩的胸口还在起伏,只是张斌不在身边,不由赶紧上前去检查,情况依旧没有改变,既没有好转,也没有继续恶化,他这才意识到,这声尖叫是来自隔壁,而非来自于这里。
此时张茹雪和林子诺也醒过来,纷纷看向林子轩,林宜州赶紧说道:“子轩没事,还有呼吸,我帮子轩擦一擦身子,小雪,你去隔壁看看,我刚才听到叫声,应该是出事了。“
“唉,我去看看。“张茹雪从床上站起来,向着屋子外头走去,林宜州则是掀开林子轩的被子,准备给儿子清理一下,却没想到这一掀开被子,立刻便闻到一股恶臭,只见此刻儿子裸露的肌肤上,黏着着一层厚厚的黑色粘液,林宜州吓一大跳,连忙再听一次林子轩的呼吸和心跳,发现还在动作,这才松一口气。
转瞬间不由在心里抱怨起张斌来,自己和家人才睡下不到五个小时的时间,张斌竟然就这么不管不顾,放任一个孩子在这里发臭,自己真是看错人了,此时的林宜州显然有些毛躁,一个人即便不打理,放五个小时的时间,也不会变成这幅模样的。
林宜州只能够拧着毛巾,准备给林子轩擦一擦身子,没想到拿着干净的毛巾往林子轩身上一抹,这才发现有些不对,这身上的脏东西着实粘着性很强,用毛巾一抹竟然没有立刻抹掉,林宜州来回两下,这才将上面的黑色粘性污浊给清理掉,暴露出下面白皙如同碧玉一般的肌肤。
“子轩有这么白吗?难不成是长期没有接触阳光的缘故?“林宜州的心里奇怪,却没想太多,大家在地下室里待这么长的时间,长期没有阳光的接触,人的皮肤会变的苍白也并不奇怪,但林子轩的皮肤似乎不是如此,在白皙之下,是红润的色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张斌从屋子外头走进来,见到林宜州正在给林子轩擦身体,他立刻说道:“林叔,我刚给子轩擦过身子,您暂时不用擦了。“
“你这叫擦过了?“林宜州有些不满的说道,张斌连忙走到边上看,还没等靠近,便闻到一股无法容忍的味道在冲着鼻子的嗅觉开战,他连忙转换,用嘴巴开始呼气,等到靠近,这才看见林子轩身上一层的腻子,很是吃惊。
“这怎么会脏成这个样子,不过我刚才擦的时候,就在半个小时之前,那时候已经是有些黏黏糊糊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斌说道,心中很是疑惑,林宜州看向他,见他神色似乎不像是在作伪,便知道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我起来的时候,已经是这幅模样了。“林宜州心里一边疑惑,一边又有些高兴,之前的两人都没有出现这样的状况,只是在高温之后,便直接离世,而自己的儿子似乎有些不一样。
“难不成是洗精伐髓了,林叔,那些武侠小说里,不是高手在修炼到一定的程度时,就会出现如今子轩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吗,体内的毒素自然排出,皮肤会变得光白如霞,身体也会变得更加健康,长命百岁,寿与天长!“
张斌有些兴奋的说道,林宜州被他这么一说,心情也不由好得多,他倒也不是老顽固,那些武侠小说,或者是修真小说,他有时候也会看,但他也不敢太过乐观,若是放在平时,他更是半点也不会信的,毕竟这是现实世界,怎么可能有武侠小说里才会发生的事情。
要不是连海怪这种超脱现实的东西都看见了,他更是不会相信会有这样的奇迹发生。
“这种事都说不准,对了,隔壁发生什么事情,我刚才听到一声动静,怎么回事?你刚才在隔壁,应该知道吧。“林宜州也不敢多想,便问道。
提到这事,张斌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很是不自然的说道:“赵信诚的妈妈,发高烧了。“
“哦,情况怎么样?“林宜州问道,手上的动作不停,转眼间林子轩的身体上便被清理干净,他一边让张斌帮着自己给林子轩翻一个身,另一边让张斌继续说。
张斌看了一眼宿舍外头,见没有人在门口徘徊,这才低着声音说道:“还能怎么样,就跟之前一样呗,昏迷不醒,老赵哭的快不行了,他妈妈好像是他唯一的亲人,唉,造孽啊。“
“张斌,你帮我照顾一下,我去看看情况吧。“林宜州听的也很是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把林子轩交给张斌,自己则向着隔壁走去,只见赵信诚的周围围了一群人,中心是一位躺着的妇人,张茹雪也在看着,眼角默默含泪,林宜州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带着张茹雪一起回来了。
众人也没有责怪的意思,毕竟他们的孩子也生着病,此时过来看一趟,已经是很有情面的举动,再让他们留下来,也实在是不近人情,张茹雪和林宜州还有林子诺便这么交替的照顾着,丁冒尖也在一旁看着林子轩,一天的时间便就这么过去,期间隔壁的那位妇人最终还是没有熬过病痛的折磨,离开人世,赵信诚哭的都快要晕过去。
而林子轩虽然没有死去,但依旧没有好转,林宜州和张茹雪也是不敢放松,时刻注意着林子轩身体的温度和心脏跳动的情况,其间也是很多人都来探望,对于林子轩能够坚持这么久,都有些惊讶,尤其是赵信诚,看着林子轩的目光闪烁,好似有些不忿,但众人也没有深究。
到第三天的时候,林子轩依旧没有去世的痕迹,而地下室内,又多了一个新的病患,那就是王四川的妻子,也开始发起高烧,这让地下室内的氛围更加低迷,等到八个小时之后,王四川的妻子便在老王和王嫣的痛苦声中离开了。
这时众人看向林子轩的表情就更加奇怪了,尤其是王四川,王嫣和赵信诚,人是一体两面的动物,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当自己的亲人在疾病面前离去之时,看向那些抵抗过疾病的人,就会有一种邪恶的念头会产生。
“你怎么还没死呢?“
凭什么我的亲人这么快就死了,而你却还能够活着?这是三人心中不可遏制的念头在迸发,只是相比起来王嫣和王四川还算好一点,两个人在一起,彼此互相之间说一说话,还能够减轻几分痛苦,痛苦少一些,心里的负面情绪便也少一点,赵信诚却有些钻牛角尖,对此众人也不敢多说。
毕竟人家的老娘走了,痛苦是难免的,会有极端情绪也是难免的,只要不付诸行动,没人会在乎,更何况赵信诚也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去说这些,只是相比往常的时候会话少许多,在看着林子轩的时候,眼神里闪烁着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