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虹见他喝大了,不敢再招惹,匆忙吃了几嘴菜,趁人不注意,赶紧走了。高举还和人大喊大叫着划拳,喝一阵,又想起了富虹,端着杯子满餐厅找,要和富虹卡拉OK,唱“天仙配”,却没找到。后来,他喝得有点摇摇晃晃了,徐多跃怕出事,把敬酒的人都拦住,要送他回家,他还不上车,摇晃着向大门外走,说要透透风,看富红(虹)躲到了哪里?徐多跃只得跟着。
一请“周瑜”
高举被酒烧昏了头,要找富虹,在粮校大门外转了转,发现旁边有一个大门,便问是哪个单位?徐多跃心里鄙视,想这号领导,连自己的下属单位都不知道,嘴上说:“高厅长,是咱们粮食科研所,是你的下属部门。”
高举一听粮食科研所,想起范怀桓给他推荐的柴培基来,说:“哦,柴培基在粮食科研所,他现在在不在?我要找他。柴培基是个人才,我要提拔他,重用他,请他出山,当我的副手!走,找他去。”徐多跃知他喝多了,胡乱答应着,半扶半跟,进了科研所。
办公室没找到人,到实验室问,说柴所长在,两人便向里走。在门厅里被一位小姑娘拦住了,徐多跃给解释说是厅长,找所长的。小姑娘说那你们把鞋换了,穿上白大褂。高举恼了,说:“什么?换鞋?换什么鞋?你知道我是谁?到省委书记家我都不换鞋!到你这破科研所还让我换鞋!”
小姑娘吓呆了,只傻站着。徐多跃知道他喝多了的人,劝也未必听,正愣着,柴培基出来了,穿着白大褂,站当门,上一眼下一眼打量高举。高举用手一指柴培基,喷着酒气说:“你是谁?挡我的路干什么?”
柴培基当然认得他们厅长,见他喝成这样,心里鄙视,一声不吭,只定定地站着,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看。高举伸手要拉,却见柴培基后面一位戴白帽、口罩的女人用两只很漂亮的眼睛看着他。他笑了,用手指头点着那女的说:“富红!你是富红!我认得你!你戴上口罩我也认得你!我认得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比他们的都漂亮!我找你天仙配,你咋跑这儿来了?”徐多跃赶紧拉劝,说:“高厅长,咱们回去吧。这是个实验室,里面有有毒的气体,你看他们都戴的口罩!咱们没有口罩,进去会中毒哩!快走吧!”
高举早忘了到这里来的目的,听徐多跃说有毒气,连忙转身往回走。到粮校门口,徐多跃招手叫过两位学员来,把高举连拉带抬弄上车,绑架似的送回去了。
二请“周瑜”
第二天,高举酒醒了,别的都忘记了,偏还记着富虹,想去找,却没有个合适的借口,想了想,还是说找柴培基吧。司机诧异,说:“找柴培基咋不打电话?”高举边向车里坐边说:“哎,你不懂!柴培基是人才。请人才就要亲自去,哪能打电话!刘备请诸葛亮就是亲自,还跑了三趟!柴培基虽算不得诸葛亮,至少也算得个周瑜,须得亲自去请才行。”
高举一路走,脑子里尽是富虹那娇好的面容,想着要是能搂在怀里,该有多爽气!不由脸上漾出了笑容。司机见他一个人自说自笑的,奇怪地扭头看,他觉察了,沉了脸说:“好好开车。看路!”
车到粮科所门口,他扭着头往粮校那边看,见一位女性正要进粮校大门,他看着像富虹,急得在车里大叫一声:“富红!”把司机吓了一跳,嘎——的一声刹住了车。高举猛向前一栽,羞点撞到车窗玻璃上,也顾不得骂人,急忙命令:“快,到粮校!快!”
司机忙倒车,转弯,还是慢了一步,到粮校院里时,已经看不到那女人的身影了。高举正在车边站着四下看,徐多跃听见车响出来了,见是高厅长,忙过来问,请厅长屋里坐。高举说:“不坐了。我刚见富红进来了,想问她一句话,没追上。”徐多跃说:“不可能。富虹正上课呢。高厅长找她啥事,她下课了我转告她。”
高举沉吟,说:“也……我就是想问问她的情况,想给她安排一下工作。——这样吧,她有时间了,你让她来厅里找我。我当面跟她谈。”徐多跃见厅长清醒着,没敢笑,点了点头。再转到粮科所时,柴培基出去了,只好给留话,让他来了找高厅长。
此后好些天,高举都不得闲儿,不是这儿请,就是那儿请。许多人都知道了他已是厅长,要找借口巴结。高举每次都喝得半醉,回去还吐过几回,杜银花气得不轻,却懒得说他。
二次觐见“白娘娘”
一天,他突然清醒过来了,想一想,从省委研究通过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星期,别的厅局和他一起研究的人早都正式上任了,他的厅长却一直没宣布。他焦躁起来,打电话找郝部长,回说郝蕾退休了。问组织部,组织部说牛廷华住院,要稍等几天。高举火了,说要是牛廷华死了,我就一辈子不宣布?组织部的人不和他辩,把电话挂了。他越想越气,坐车去找朱书记,可跑了几次省委,都没找到。
高举不甘心,想到朱书记家里去找,却又犹豫。一想那次被白洁嫌弃,心里就发毛,但这事又耽误不得,思前想后了好一阵,才深吸了一口气,咬牙下了决心,攒拳发狠,想硬着头皮再闯一回。
不过,这次高举已经有了经验,先去理了发,又彻彻底底地洗了澡,全身上下的衣服全换了新的,给衬衣上喷了香水,行前又刷了一次牙,还备了一包口香糖,一直嚼到省委家属院门前才吐掉。他听说香港有香口水,却没见过,心想以后说什么也要弄点来。登完记,到朱书记家门前,清了几次喉咙,痰不敢乱吐,都悄悄咽下肚里。站门前深吸了几口气,准备按门铃,手举起又放下了,担心自己的形象,只恨世上没有换骨扒皮的。登记处的哨兵在家属院门口巡逻,往这边看了几次,高举怕被怀疑,千万别当要行刺首长的被逮起来,才不得不按响了门铃。
朱书记仍不在,只白洁和蔬菜研究所的金荣在院里侍弄蔬菜。
高举虽当了厅长,但在白洁眼里,人却和过去一样俗气,理发洗澡刷牙丝毫未改变其本质,再说她也没注意到这些,本不想搭理他,但高举为她亲戚的孩子上学捐过十万块钱,人俗钱不俗,少不得耐着性子招呼。
她让高举屋里坐,她去洗手,让保姆小翠出来给高举倒了茶。一会儿她出来也坐了,问高举有什么事。高举拘谨得双腿紧紧地闭拢着,双手夹在两腿间,半低着头,只敢拿眼睛偶尔瞟白洁一眼,结结巴巴把自己的意思讲了,希望白洁能给朱书记讲一讲,能够快点宣布。白洁听了,静默一阵,说:“其实,你也不必太着急。他住院还能住多长时间?总得等他好点了,找来谈一谈,让消消气儿,干了多少年的厅长了,突然不让干了,总有些想法,你不让他把气出出来,也不行。是吧?”
高举无话可说。白洁也没有义务一定要把他思想做通,趁着机会还谈自己的,说:“高厅长你那里好不好报销?我买了点药,还有些杂费,懒得找别人……”高举忙说:“好报好报,给我吧。”“那就要麻烦高厅长了。”白洁说着,取出一个鼓鼓的信封交给高举,“你去了数吧,我也不知道是多少。闲人就不要让知道了。也不要让老朱知道。”高举嗯嗯地应着,连连点头。
金荣弄完蔬菜进来告辞,白洁没让走,也让他坐了,看一眼高举,说:“高厅长,你那儿还有没有处级干部的位子?把小金安排一下好不好?他们所里处级干部的位子都满了。——小金挺不错的!大学生。搞研究也挺在行的。”
高举心里不愿意,但要巴结白洁,遂说:“搞研究?我们那里有个研究所。不过不是蔬菜,是粮食,粮科所。你看行不行?要行了,我先给安排个副所长。”金荣苦笑,说:“我是搞蔬菜栽培的。粮食,我……不太在行。”白洁说:“哎,这你就外行了。先给你解决个处级,不行了再调回来。那怕啥呢!”
高举心里巴不得他不去,但要给白洁助力,也极力动员,说:“就是。蔬菜和粮食差不远。人吃饭就得吃菜。谁家还光吃白米饭不吃菜!”这理由荒唐得可笑,但没人笑,白洁说:“行了。别争了,就这么定下了。高厅长,那我就等着听你的信儿了。”白洁不容金荣开口,一句话锁定了。
高举略等了等,见没有别的吩咐,不敢久留,赶紧告退。他心里想学清宫的奴才退着出来以表示恭敬,又觉太下贱,还怕看不见身后摔倒,只得半侧着身子,边赔笑边螃蟹一样横着往外走。白洁见他学得知趣了,也远远地微笑着和他点了点头。
三请“周瑜”
从朱书记家出来,高举长舒了一口气,坐上车,身子使劲往后靠,腿使劲往直伸,以缓解这许多时的屈辱。奴才当罢了,主子脾气回到了身上,受的委屈想在部下身上找补,板着面孔呵斥司机:“快点快点,你开的是汽车还是老牛车!”司机以为他有急事,猛踩油门,车刚加了速,他又呵斥:“慢点慢点,你不想活了!”司机生了气,车子忽快忽慢地晃悠,他又呵斥:“你会不会开车,想晕死我啊!”
这一天,他脾气一直不好,凡来请示工作的,都要挨他的训斥。大家不知道原因,便都躲着他,有事也不愿来了。
直到第二天,他心情才平静下来,却又记起了白洁的嘱咐,想着要安排金荣就得和柴培基打招呼,忽然记起柴培基这些天一直没来看他,心里有了气。由柴培基又想到了富虹,想着她那灵动的眼睛,性感的嘴唇和挺耸的胸,脸上不由就荡出了笑意。她为什么不来看他呢?是不好意思,还是等着我去找她?女人啊,女人,女人虚荣心就是大,总希望男人去追她。追就追吧,漂亮女人就值得追,他咬咬牙,心想还是再去那边一趟吧。当然,不能直说是找富虹,得让柴培基当回招牌。
一上车,司机说:“又去粮科所?还去请柴培基?”高举点头:“对!你不要小看这个柴培基,那是人才呢!能请来,就是我的诸葛亮!——哦,周瑜!他算周瑜,老范才是真正的诸葛亮!”
司机也是个地里鬼,早看出高举的心思不在柴培基而在粮校那个漂亮女教师身上,嘴里呜哝,一直把车开进了粮校院子。高举一看是粮校,扭头诧异地问:“你咋把车开这儿来了?”司机怕说破挨批,张着嘴,故意四下看看,说:“哦,我记错门了。”说着,假装掉车头要走,高举说:“等等,既然来了,我说句话再走。”说着下车去找人,司机在车上一个人撇嘴。
可他很快就回来了,边上车边骂:“他妈的,人都跑哪里去了!——走,回!”司机说:“回?不去粮科所了?”高举说:“我打电话了,没人。”于是,回去了。
白洁后来还荐过几个人,高举都不打推辞,一一安排了。白洁将金荣的事告诉了朱蕤,朱蕤虽觉这高举也太过随意,心里看他不起,但自从有了这条路子,小夫人在他耳边聒噪得少了,夫妻关系和谐了不少,心里倒也欢喜。
白洁让高举报销的发票,他估计几千块到头了,回去叫人一数,吃了一惊,竟有一万七千多!而且五花八门,从光碟到卫生纸,什么都有!他寻思,这将来要有人查,就是问题,得找个见证人,不出问题便罢;万一出了问题,不要沾染了自己。便叫来林爱琴,让她拿去贴好,等兰剑生来,又悄悄说明这是白洁的发票,才签字让报了。
孔雀东南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