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奇人,都有不凡的来历,超娃也是。
超娃是本书的主人公,是不是因为超凡脱俗才起了这么个名?这话不能出口,只能摇头,好在到后面您也就明白了,就先当他是个符号吧。
超娃的家在苍凉的西北荒原深处一个叫水泉县的地方,他家也不在县城,而在很乡下的曹家凹,父母亲都是种地的农民。曹家凹是个很偏僻的地方,但还没有偏僻到政府权力达不到的程度。那一年,国民党抓兵,他父亲正是扛枪的年龄,逃了,家里的活便全丢给了女人,正是麦黄时节,哪里忙得过来,村里一个姓吕的瘸腿老光棍主动来帮忙,女人自然高兴。老光棍帮忙之余,言三语四地玩笑,要在平日,她自然是看不上眼的,但现在不同了,一来她要人帮忙,不敢得罪,二来她也年轻,各种需求都正旺盛,活寡守得寂寞,有点打熬不住,有个男人说笑话,正好解解心里的馋气,也就没回骂,也没有向他脸上吐唾沫。
一天忙完,要回家了,老光棍不知是否有意,竟当着她的面掏出那个东西来撒尿。女人一抬头看见了,吃了一惊,心里突然一动,脸不由得就红了。这才明白村里人为什么都喊他“老瘸驴”,原来他的阳具比叫驴的小不了多少。
老光棍见她红了脸,嘿嘿一笑,说:“看啥呢,没见过?”女人不言语,掉头就走。老光棍站着没动,话却追过来了,说:“你们家的蒜窝窝闲着吗,今晚借我用一用。”女人还不言语,低头只顾走。老光棍还在后面喊:“那就说定了!”
女人回到家,也没太当真,乏累了的人,吃过晚饭,连门也忘了顶,早早就睡了。睡到半夜,却梦见一匹神骏的花马骑着她,她快活地呻吟,竟怀了孕。
孕而生事
听说佛家圣徒有慧根者,在母腹即可助母成事。其超娃的根不知是贤是恶,他母亲没感到办事是顺了还是不顺,但自从有了他,女人心里却添了事。她也是知道十月怀胎的道理的,可丈夫跑了一两个月了,要是儿子生出来,怎么向他交代?是以她心事重重,日渐消瘦起来。
忽一日,她碰见了村里的能人——凤梧先生,忍了几忍,终于没忍住开了口,说:“听说怀娃娃是十个月,有没有多一点少一点的?”
凤梧先生张了张嘴,见她脸上变颜变色的,便猜着了几分,点着头说:“有。一般的是怀十个月,但二般三般的就不一定了。比如有的女子,娶到家不到十个月也有生娃娃的,有的更少的,娶到半路上就有生的,再少的,还在娘家就生了。也有怀得长的,比如有的寡妇,男人死了几年才生出来的也有。”
女人无话可说,走了。后来娃娃就出生了,给起了个乳名叫“超娃”,没往超凡脱俗上想,只是按丈夫在家的日子算,超过了十个月,这就算是她给丈夫的解释,也堵一堵村里人的嘴。
生而异相
奇人必有异相,超娃刚生下来,也有一处相比较的异——小肚子下吊着的不像一般小孩儿的鸡嘴嘴,竟像小手指般粗细的个大菜虫,凡见过的人必定要“哎哟”。别以为乡下人什么都不懂,乡下也有许多谚语流传,将人生最可宝贵的经验都总结在里面。是以他们也知道“头大额宽,两耳垂肩,后来必定有大福大贵。”也知道“鼻直口阔是英雄相”,只是他们搜尽了所有知识,也没弄清楚,那个东西特别,到底主何吉凶?
这成了曹家凹人的一块心病。幸好不久,村里来了个会算卦的瞎子,便有好事者领到家里来了。瞎子问孩子的生辰八字,其时超娃母亲的丈夫也在,真生辰她不敢说,假生辰又不愿说,只推忘记了。瞎子只得摸骨,摸时手碰到那个东西,大约也是惊奇,停了一停才继续摸。摸完骨,瞎子说,这娃娃不一般,有福,但“成在女人,败在女人”,要能过了女人关,就平顺了。
有在旁边的追着问:“这话我们听不太懂,你就直说,女人对这娃娃好,还是不好?”瞎子说:“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你们是种庄稼的,水和肥对庄稼是好,还是不好。”便有人抢着回答,说:“当然好,没水没肥还长啥庄稼。”瞎子说:“那庄稼要泡到水坑里,或种在粪堆上,也好吗?”
“哦,明白了,庄稼没水没粪不长,水太多,粪太多也不行。水太多就泡死了,粪太多就烧死了。”几个人抢着说。瞎子神秘莫测地嘿嘿笑着,说:“就是这个道理!”
“驴头太子”?
瞎子的话成了村民们的话题,一有空就要议上几句,猜测“成在女人,败在女人”背后的天机。凤梧先生早年是读过一些古书的,见多识广,听了点头道:“‘成在女人’?莫非这碎籽籽(意为小家伙)子又是个驴头太子?”
大家没听说过“驴头太子”,便追着问,凤梧先生使劲咳了几声,说:“这还是早年皇宫里的事。驴头太子也是老皇上的儿子,长了个像驴一样的长脸,更主要的是身底下的阳物儿大,和驴的差不多,人背后都偷偷叫他驴头太子。老皇上不喜欢他,后来娶了个小老婆,又生了个碎儿子,就把驴头太子废了,把小儿子立为太子了。”
有个小伙子插话,说:“皇上的妇人怕不叫小老婆吧?”凤梧先生撇一下嘴,说:“当然。我要说皇上新娶了个贵妃,谁能听懂!”便有几个人呵斥小伙子,不让他再打断。
凤梧先生继续说:“可是呢,皇上这个小老婆年轻,瘾大得很,可老皇上老了,没劲,干不动,妇人不过瘾,就和驴头太子勾搭上了。老皇上一死,妇人假传圣旨,又让驴头太子当了皇上。这驴头太子不就是‘成在女人’嘛!”
这时,有人想起了那女人说的怀孕超过日子的事,便说:“说不定就是呢,他妈说怀了十一二个月呢。”凤梧先生说:“他妈说怀了多长时间?不是说怀的时间梦见了马吗?那就可能是十一个月,马就怀十一个月;如果梦见的是驴,就可能是十二个月。”
其时,超娃也就四五岁,傻傻地站着听,鸡鸡菜虫似的在开裆裤那儿吊着,便被身旁一人揪住,吓唬说:“这可是个害人的东西,老早儿割了去,免得将来害人!”超娃吓得直哭,赶紧跑了。众人哂笑,有一位低声悄悄道:“哎,你们注意了没有,超娃脸上有‘老瘸驴’的影子呢!”众人便都往逃远的超娃那儿看,纷纷点头,说:“就是就是。我早就注意到了。”虽然他们互相叮嘱,说这事不敢乱说,但在他们心里,超娃成了坐实的“驴头太子”。
小“西门庆”?
凤梧先生虽然解了“成在女人”,却无法解“败在女人”,村民们仍是不满足。超娃老听人说他的鸡鸡,自己也更加注意,无事时便当个玩具翻弄,所以到四五岁,便翻开了外皮,像成年人一样吊着甩来甩去,大女子小媳妇都不好意思往那里看。他自己也觉得那是个“不一般”的物件儿,似乎是骄傲的资本,还时常得意地展示给小伙伴们观赏。
说来也奇,他在别的地方都迟钝,但在男女之事上偏偏早熟,村里牲畜发情时,他便疯了一般到处追着看,不论是羊寻羔,还是猪跑食,只要他风闻,必定飞跑了去观看,还呐喊助阵,一幅跃跃欲试的样。刚刚六岁那年,竟学驴的样子,抱着兰子的屁股做那动作,当然,只是小孩子的胡闹,双方都穿着裤子,只是表面的模仿,并没有实质性内容。但却被小学里的文侠老师看见,呵斥了一顿,文老师在后面悄悄骂道:“碎籽籽子,屎长点人人子,就学会干驴事了。这长大还不是个西门庆!”
听到的人去问凤梧先生:“‘西门庆’是干什么的?”凤梧先生点头道:“嗯,对着呢,这就对上茬了。西门庆是个财主,那个东西也大,早年就是靠那个东西美实,招引了几个瘾大的女人,发了财。后来吃亏也吃在那个东西上,他爱干那个活,瘾太大了,那几个女人瘾也大,结果叫那几个女人把他吸干了,吸死了。对着呢,这就是‘成在女人,败在女人’!”
村里人听了,再看超娃,眼睛里便有了说不来的一种神情。
学名高洪
超娃到了上学年龄,到学校去报名,碰上的正好是文侠老师,问明超娃还没有学名,想了想说:“叫高洪行不行?”
超娃是他父亲领去的,乡里人不太懂也不太计较,就含混地说:“老师看,怎么都行。”文老师便给解释,说:“洪,就是大、多,就是洪福齐天的洪,明白吗?”其实,他心里想的是浑蛋、浑■。一来老师心里想什么,别人看不到;二来听他解释得那么好,家长就笑着点头了。
于是,超娃有了学名,从此便叫了“高洪”,乡里人唤做官名。
凤梧先生听说超娃叫了高洪,轻轻摇了摇头,说:“这娃娃名字没起好。洪是水,还是大水,水存在低处就平安,放到高处那可是要害人的!民国九年地震,三岔河山走了,水走不开,聚了一大坝,后来下大雨把坝冲垮了,下河里多少人家都给淹了!”
大家听了便笑,说:“那是个人,又不是真的水,怕啥呢。”凤梧先生说:“人和水是不一样,但理是一样的。如果那碎籽籽子长大当了官,还不害人!”听的人便哈哈大笑,都说:“嘿,他能当官!他要能当官,牛长上牙马长角了!”
凤梧先生也不坚持说他将来一定能当官,于是,这事便在笑声中告了一段落。
得时“造反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