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了,学生去后的校园,就剩几间土教室,冷落在大雨滂沱里。其他的老师回家了,她给婆婆带话回去,中午饭,她在学校凑合做一点。烧了开水,泡了一碗干馍馍。她吃着,想着。面对与自己千丝万缕的两个男人,她在经久不息的疲倦中,来到了一条万古长夜的隧道,仿佛地狱之门。她已是被限制了自由的囚徒,一道门,梁河,一扇窗,靳望……透气的时候,外面太阳很明,从对面返过来的清光照着了,真是谢谢上苍,让她在规定的界限内换了一口气。肺部依旧毛扎扎的,喉咙眼都不清,有些疼。她是女人,不吸烟,她得了肺癌,笑话。平日里枉踏了许多绿水青山,脑壳里贪恋不已,只凭想象目视飞鸟和流云,不知道是早晨还是黄昏。冷若冰霜的人既不是靳望,也不是梁河,说是中午。不让她出去!不知什么时候,可以见见面?事情该从哪里下手,如果只一人,一个妇道人家,谁愿出手相助呢?就是他,也是阶下囚了,自身又有多少信用的价码。不三不四的哥们,这时候,还管用吗。该咋样呢,有钱的朋友,没有,家庭,是有,荒原上的一棵树。一切都是软弱无力的啊。没有人回应她。她放不下的,是他与她珍藏的几本破书,是不是再也失去重看的机会了。可一页页纸张潜藏在文字里的孩子,在那里张望她呢,伸不出手接纳娟秀和天真气,梁河真狠心。《牧马人》、《天云山传奇》,《石评梅》一直在梦里似蜂如蝶,上下翻飞。睡了多少瞌睡,睡不着,身陷无可奈何之日,还有多少斧钺会相加,梦里却少了明示,意识也寻不出蛛丝马迹。居处的门,关是惩治罪孽,开是向善的生机。里程多少,从偶然的字迹的向背里,得把公元何年何月牢记进她的春秋“本纪”。容颜,社会,世俗,生命,风、云、雾、雪、雨,它们依旧。人因有“唯我”,才有失我时的焦虑、不安。肌体在牵绊中,风里的铃铛,发声与不发声,形体其实都是一样,净身素骸。去了艳丽和华美,不过都是尘土和脏污。这种生活,她似乎有某种程度的熟悉,但没有实际的场景,没有亲身经历,这不能不说是天意。要么毁灭命如纸薄的女人,要么成就心比天高的红颜。“你神经紊乱了吧,进去!”严词拒绝。什么都好,就是要与低氧量作斗争,肺憋得难受,毛扎扎的,快要炸开了。只靠双手抚按两乳,以嚎啕大声,叫天应地来减轻胸腔里过高的压力。这时候,是容易产生轻生命念头的。门的一个缝隙就能拯救,或者靳望露出沉默寡言的面孔,或者梁河欢声笑语的影子出现。灯太亮了,倒很管用,单间里绳捆刀割的难受。风雨大作,她不愿再打开紧锁的门,可另一个还在外面飘荡。怎么办?“随你!”不知时间,经常打扰别人,好在都是观音菩萨,以慈悲为怀,似乎是熟悉的一个瘦高个,看她在门扇边靠躺,同情的说,“人都有落难的时候!”她很受支持,漫漫征程,一种衰弱,稍微远离。宇宙的时序和刻度混乱了,炉子昏头昏脑地燃烧,窗格里漏进的一点凉气,让干扎扎的身子瞬间稀释殆尽,极度的消耗,苍白和阻塞又占据了胸廓。真个难受。是心难受,哪儿难受,是心难受,是心难受。宇宙、乾坤,一团茅塞,不能洞开。紧锁的门里边,怎么没有把手,一样的空空。当相思泛起时,胸膈再一次阻塞,思念原就这般地损费精神,体胖心宽是天生幸福,它绝顶聪慧,里面装填的恐怕不是圆不溜秋的心肺,应是操场,山塬,空谷和草地雪原一般的土石草木。造人的神,把韧性和境界,给每一个胚胎作了不同的切割与施舍,使狭小者更窄。他打开一扇门,他就闭上一扇窗,命运套餐如此搭配,还是人世风景里别样的情状吗。上帝睡着了,秩序大乱。出版社销售的两部书里,男女主人公都从狱中归来,桑田沧海,颓砖断瓦。她潜意识里,早就预见靳望的一座雪山。佛经说,过的去是节,过不去的是劫,这是好语。如果摆脱了被追逐,能否逍遥于岛国海山,不受别种夹枪带棒。她终于畅然于胸,抒怀于手,头上洒满杏花的雨滴,晴空里雁阵不绝,铃铎萧萧。他的身后是夕阳的落照和大漠孤烟,晚年的他,会异想天开吗,自负不已的他,释然于困境的泥淖后,落叶归根的心愿,该在哪里。高墙里,门严丝合缝,啥叫天地初开,很难懂得的。经验和行为本是苍凉,温温软软的格局,门是半掩而不带锁,共同之处是经久不息的灯光取代天光。窗开半幅即可,还高高在上,伸臂展手是一定够不着的。“狼心狗肺的,我要饿死你们,”她谩骂开了。她喊,可胸部已经堵塞,白衣天使正给她准备化疗。两个男人,袖手旁观。她像旷野中的一只嚎叫的母狼,“开不开门啊!”“岳老师,你发烧了!”“岳老师,你发烧了!”学生把她惊醒,“有人找你。”
岳琳在白日梦里,迎来一位高大的满怀渴望而参合忧郁神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