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兀的雨点稀疏，大的出奇！“叭叭”的接连砸下来，风档玻璃上，很快弄出一溜溜尘滓，三两分钟，就十分模糊。行人忙乱，打伞的，没伞的，步子都很急。女人低头，更是小心翼翼，那崭新的牛仔裤，线条明亮，棱角惹眼，不能让讨厌的泥点弄湿裤脚，得带点儿跑动。因此，街面五颜六色里浑圆的臀就赶着荡漾开了。摊点的伞蓬下面挤满了人，不买货物，避雨而已。商家并不计较，权把它当人气。今年的灾害频发，然人的同情心好的同物质积累，步步上升。平素以路为市的国道上的这段小镇街衢，顿时显得空了，像疲顿的胃肠，服下一剂泄药后的通畅。
下午六时许，雨点逐渐绵密，节奏加快。悠长的路上各种可能的不安泛起。大脑意识：首先吃饭。车靠一家面馆门前停住，里面坐了三五个人。要的面条很快就端上来。外面的雨声，让吃着饭的人，都把头抬起来，筷子往嘴里送，眼睛老盯着外面，全吃的三心二意。“民以食为天”的古训，此刻失了刚性，似乎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十万火急。
他的路程也长！如此雨势，要坐下来心安理得地填饱肚子，是不太可能了。付了饭钱，赶忙上路。出门时店主人的关切语“开慢点”已觉多余，目的地还在雨的那边，多少次渴望的温柔之夜，她的所在。
车出了二十里地，随着窗前毛藤细蔓似的漂白电光刹那间摆出刀釵剑戟的阵式，咣当当的雷声尾随而至；一条由粗而细的茅根般的铮亮闪下来，包天裹地的雨布突然就被撕开一个口子，轰然把三江五湖的水就泄了过来。车顶水声漫漫，窗上雨刷手忙脚乱。地上溅起浑浊的水浪，车的重量不翼而飞，轮胎的碾压再击不起水花，只能豁开水道，方向盘顿时被削夺了灵动。玻璃上的水清澈得哗哗如山溪，那流速已让整个车窗被白净蒙蔽，一片混沌。
山上会不会落石，树会不会挡道，路会不会被冲垮，前方的过水路面会不会被泥石流淹没？幻想比唐僧取经还多的险关隘口，越发浮上心头。
还在学生时期，就为赋诗感叹：“上帝承受不了许多麻烦//就让凡人分担//于是//我们披星戴月//早出晚归//”这种心迹，这种历程，同岁月一道延伸。
风起来了，车在微微晃动，树杆折断的咔嚓声不绝于耳。风大了，雨的阵脚开始乱了，紧一阵慢一阵，真如沙场上半路杀出的援军，刚才还攻城拔地的雨卒就动摇了决心，席天卷地的风来打扫战场了。雨势渐渐削茫去锐，转向溃退。远远近近的大树小树前呼后拥，好似提着一把把扫帚加入了席卷残云的行列。雨滴由大成小，由密变疏，地上满是泥石落叶。
依路而驻的山峰，风浩雨劫的间隙，便安静的出奇。远处顺山而上、大小一般的树木，湿漉漉的，相拥相依，青翠无比。
适才的暴雨狂风，余悸还未消，再一次提醒自己，随时可能出现路障。
车再次缓缓起动，行不到半里，山横出，路弯着，有那火红携五彩斑斓从空而拂，连天接地，似火光冲天。空气仿佛是从那煮开的壶里喷出的一派热流，在燃烧中升腾，旋转，跳跃，迷离，山形树色石头全溶化在层层重重绵绵密密的金色里。道路似被炙热熔断。惊奇中，驻车停靠。那天空的色彩成环绕的缀着大小香包的一缕缕丝绦，一头丢进山涧，澄明的一方乾坤早被熏染得醉痴，媚妩的光彩里，红如锦，蓝如锻，阴阳缠绵。此等自然奇观在生命的思忆中，平添未有的姣丽，回味许多文字里的彩虹，轻淡的何足挂齿。
和车一同穿过灵光，弥满了一车辉煌，让它浴却周身的疲倦，清亮戚戚的双眸。便听到电话在兜里不停地响：一颗稚嫩的心，已为他多年。
天色乌明，人车相随，虹光朗照，圣色添辉，灯光把路面照得格外明晰。风档玻璃上又有小雨点堆积，又起隆隆声，雨刷又开始忙碌，雨势卷土重来。钉子似的雨条重新戳下来，路上的积水被急速而来的拖挂车轮压起，一排排的水墙，都在长长的车厢后坍塌；连连超越的重车，将泥水一股脑掀起，抛向两侧，巨大的车体扬长没入深沉的夜色中。跟随其后的吉普在轰鸣中震颤，不得不在它瞬间筑起的雨篷里顿泊。
到灯红光绿的收费站，仿佛重回人间。即将抵达的快意，疏散了一路的揪心。万家灯火在夜色中守候，高大的一排排电线杆上的大瓦数路灯耀亮，不再有身后悬心的黑暗。方向盘变得有力了，车身有重量了。看看时间，已临近子时。满路尽是水珠泡泡，雨势依旧。路上的积水里，巨大的杆影像船的桅柱，远的矮，近的高，车向前行，它向后退；路店前明亮的灯箱，变换闪烁的霓虹字；忠诚的感光交通标，以光亮回应光亮，向水里尽情泼洒倾倒，把不平的路面明暗相和了，水波逐流，五光十色。眼前忽近忽远的光照射，真如水乡夜半光景，任由一辆辆大小“舟船”于江湖雨声间碌碌穿梭。
此刻，倍感稳当中的宵韵。
这情中境里，并不缺少什么，殷殷红袖正在万家灯火里张望。
可是，多年以后，那晚这腔美丽成为他念念不忘的秘密，诗情恋意如昨，便是九段小诗的抒写———《因你而起》，依旧耿耿于胸，纠缠不了。
1
见到你
不想神圣
不想崇高
只寻满山
蜻蜓的窈窕
2
走过你
不弄伪态
不作虚姿
只想蕊里
露珠的旖旎
3
想起你
不发誓言，
不要永远
只想一瞥
雨滴中的飞燕
4
遇见你
不望水深
不求山竣
只思一程
霜色里的枫林
5
望见你
不惦庙堂
不念田园
只想坐看
涧溪里的云烟
6
喜欢你
不怨天远
不怪地阔
只想心头
日出月落
7
梦见你
不想晚归
不想早起
只想打开
三秒钟的留意
8
面对你
不想入对
不想成双
只想一刻
夕晖里的徜徉
9
离开你
不想魏晋
不问宋元
只望鸽哨的浩鸣
偶尔
敲启窗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