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姐自去厨房忙碌,不多时提了一铜壶滚水过来了,自己烫壶养壶,撮茶注水,闻香揭盖,显然对茶道是极为精熟的。
我眼见最后一点徽州白毫银针被她撮走,暗暗心疼。桃花姐专惯敲诈我们这些毛丫头,专在闺阁间走动,客串红娘马泊六,很受欢迎,很让人讨厌。
她把那口烂糊糊的东东放在洗碗里翻来覆去地洗,好像洗大肠一样,难道我的气味那么让人讨厌吗?
我说:
“桃花姐,这是什么东东,你这么看重?”
桃花姐说:
“你最近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我说:
“没有啊……等等,我想起来了!子——非——鱼!”
桃花姐点点头:
“不错。天下第一美味,一生气就把自己的身躯鼓成一个圆球,很爱发脾气,却是天界第一怪鱼,最怪的是,它能知道你快不快乐。你在哪里吃的鱼?竹哥家?凭竹哥那点烂武艺,在龙门瀑布站都站不稳,别说抓鱼,没被瀑布卷走就是走运。”
我老老实实地说,犹自带着心悸:
“是那个男人抓的,他可能听说这种鱼是天下第一美味,让竹哥说和。”
桃花姐指着窗台上那条说:
“这条呢?”
我说:
“我和他一起抓的。”
桃花姐狐疑地看着我:
“他肯为你抓子非鱼,还说他不爱你?你疯了吧?子非鱼一千年才出一对,有缘才能抓到。他送你一只半。我的天!你把子非鱼吃了,还消化不良,差点被噎死。他肯和你一起抓鱼,那得多信任你啊!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蠢。”
我被她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她说:
“你们还在一起做过什么烂事?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抓了几头萤火虫,骗我说是星星,放在我的算袋里。”
桃花姐解开我的算袋,顿时满室生辉,发出异样光芒,犹如幽蓝水下几颗夜明珠,闪闪烁烁。
桃花姐吃了一惊,她使出法力,纵身一跃,把那几颗萤火虫贴在橡木屋顶,华光灿灿,我的闺房犹如处于海底世界。
桃花姐一步一步走近我,就像我是她追踪太久而不得的朝廷要犯。突然她把手放在我的头顶,庄严宣告:
“你是我的亲妹妹,你已经受到了祝福,必不悲苦。”
我被她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她总是神神鬼鬼的,借以骗钱。
桃花姐对我说: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老老实实地说:
“不知道。我要他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他给了我这个。”
桃花姐大声说:
“这是鲲的眼睛。鲲之大,宇宙装不下。他把自己的眼睛交给你保管,是何等信任你,你傻。”
我更摸不着头脑了,他像鲲吗?
桃花姐悲哀地看着我,说:
“你到底在闹什么呀?明明他只为荷花画了一幅全身像,你就醋意大发,让他下不来台,怪不得他满腹牢骚。你爱他不假,可是爱的方法不对。下来吧,喝杯茶清醒清醒。”
我一口气灌了三杯茶,和那匹笨马差不多了。
桃花姐说:
“女人一生有两次生命,一次出生,一次出嫁。祝含羞,希望你两个机会都抓住。其实你们是很相似的人,他那眉梢眼角的骄横是遮盖不住的,以前肯定是颐指气使,呼奴喝婢的人,家境优渥,而且少年得志,早早当了将军。你是火神府的长公主,一声娇咤,千人响应,彼此觉得投缘是正常的。可惜啊可惜,你毫无醒悟之心,你太不细心了,而且见识浅陋,贻笑大方。”
我张口结舌,我从未想到会爱上一只鱼怪啊!
桃花姐说:
“鲲可化为鹏,遮盖宇宙。现在,是你最好的机会,你再绝食下去,你就是傻。水仙曾经向我要一个写着你名字的桃木人,她准备每天在你心口扎上三针,咒你死。”
我惊叫起来,问到:
“桃花姐,你给了没有?”
桃花姐说:
“哪能呢,我欠你一盏茶的人情,这种缺德事不能做。何况,我对做媒深感兴趣,正往天宫申请媒神执业资格牌照,审查严着呢。”
我笑了起来,桃花姐花言巧语,恐怕还是那个奸贼派来的说客,她的话可信可不信,我没当真。
桃花姐从口袋里取出一袋东西,我眼睛一亮,瑞记桂花糕。
桃花姐说:
“饿了吧?先吃点,你到底怎么了?你和他那么般配,你们怎么会闹分手,还寻死觅活,还烧他为你画的像,他太痛苦了,他快被你的小姐脾气逼疯了。你怎么会那么绝情。”
我有些羞愧。只是一时气冲上脑袋,想把自己毁了,把他杀了,通通干净了。
桃花姐神神秘秘地对我说:
“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桑伯伯把你爸爸告上法庭了。”
我一愣,立即觉得好笑,桑伯伯每天病歪歪躺倒在床上睡,连门都没出,还去刑部大堂打官司?不可能。
我对桃花姐说:
“你哪里得来的消息?怎么我从来不知道半点风声?”
桃花姐说:
“他们在阴间打官司。桑伯伯找我算卦,问我官司的吉凶,我才知道的。”
我觉得更奇怪了,神仙界的事,和阴间没有半毛钱关系。
桃花姐说:
“奇怪吧?其实人鬼神三界互不统属,由来已久,因此,神仙界的官司,无论民事还是刑事,都归刑部有司管,三界各管各的,各有各的判案手法。桑伯伯要告你爸爸的这桩案子,是因为你爸爸欠桑伯伯一条烂命。”
我说:
“不可能啊,我爸爸从来没有提起过桑伯伯这个人,而且一个是右骁卫将军,一个是会打鱼的农民,会有什么交集。”
桃花姐说:
“你错了,桑伯伯和你爸爸是同时入伍的战友,一起扛过枪,睡过一张床,就差一起嫖过娼了。桑伯伯作战很勇敢,还救过你爸爸一条烂命,因此你爸爸答应生个儿子给桑伯伯养老,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做到,因此桑伯伯把你爸爸告上有司,有司因为是民事案件,要求桑伯伯拿出证据来,桑伯伯却举证不能,空口无凭,刑部有司不予立案。”
我说:
“我爸从来没说起过,他有一个儿子的,猴子一样。”
桃花姐反驳说:
“那个不是他亲生的,他无权送人。”
我说:
“桑伯伯也真是的,这种事情也告,我爸爸也许随口敷衍他一下,他拿根棒槌就当真。”
桃花姐说:
“你错了!神仙界的纠纷,像这种口头承诺,在神界刑部有司打不赢官司,桑伯伯找到我,我让他到地府第三阎罗殿找铁面无私的殿长老包,敲登闻鼓鸣冤。那里有个有债司,有债司有本《鬼箓簿》,专门记载这种无凭无据的承诺,白纸黑字,抵赖都抵赖不了。”
我说:
“不可能,神仙界的事闹到地府去,三界的法律太混乱了。而且桑伯伯还没死,没参加轮回,怎去阴间打官司,还活着回来。”
桃花姐说:
“他是做梦的时候去的,他在梦中到了冥府,他在梦中用纸钱贿赂了有债司门口的小门子,他在梦中敲响了登闻鼓,他在梦中双膝跪地高举状纸,他在梦中见到了有债司主簿,并在梦中打赢了这场官司,因为你爸爸欠他一条烂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