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细细碎碎的往事，犹如桑勇士的手掌被毛笔管细细碎碎烫出的水泡。
菊花她们纷纷涌过来看我，一致谴责我为桑勇士自杀的行为。
她们一次次把桑勇士押到我面前，要他鞠躬道歉。
菊花说：
“桑勇士，含羞为你自杀了，你不难过吗？为什么你一滴眼泪都没有？”
桑勇士梗着脖子说：
“我才不在乎她呢，她自己掉到井里去的。”
话音未落，他说手心激射出一股血柱，血柱在空中停留了一阵，飘飘洒洒往下落，犹如成圈的金步摇摇荡荡的珍珠链。
杨梅惊叫起来：
“俺答罕，快哭，快哭啊！”
桑勇士眨巴眨巴眼睛，没有要哭的样子。
霜降挥起一掌，猛击他的鼻根。他皱皱眉头，背过身去，跑回自己的卧房，掩上门。
菊花说：
“总算把他弄哭了，要不然他会因为鲜血流干而死。含羞，我扶你去换衣服。”
在浴室里，菊花恨恨地说：
“他还在撒谎，他还在说不爱你。”
我漫不经心地说：
“他会爱上我的，直到对我海誓山盟。”
菊花说：
“我们修仙协会妇联已经在准备狗头铡，随时让他人头落地。”
我说：
“太严重了吧，你们要让我未婚守节一辈子吗？”
菊花说：
“对付负心贼嘛……总得狠一点。啊，我的情书写好了？你倒省事，天天和他面对面，说话都不用张嘴，打打哑谜就行。”
我说：
“你真的喜欢霜降？”
菊花说：
“他是扛府兵局帅旗的，比那个倒霉的松林有趣得多。曼陀罗花哭了一天一夜，擦干眼泪，晚上下班仍旧踩在许多崇拜者的肩背上一跳一跳地回家。
松林失踪了，还有别的神仙顶上去，她仍旧挑花了眼。”
我说：
“那就好，肯为男人掉眼泪的女人心肠都不会太坏。”
“
”
我自杀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没想到荷花凶神恶煞一般打上门来。其时我正在煮饭。她追到厨房里来，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观音婢！你这个下贱的婊子！千人骑不够的地主婆！你拆散了我们两个，你以为就轮到你了吗？千秋万代，你也得不到桑勇士！”
我说：
“荷花！你还在胡闹是吗？你根本不会穿盔甲，却狂妄地爱上一个府兵。你的爱情明明是让他去送死。秃鹫包围了你们家，你口渴了掰开他的伤口喝他的血！你嘴里的爱情，不过是谋杀！”
荷花轻蔑地看着我：
“他是我心里的梵高！他愿意把一切奉献给我，包括生命！他还说过要爱我一万年！你得到过荷冕戒吗？哈哈哈……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情！爱情，疯狂的爱情！”
我看着眼前这张脸孔，份外厌恶，从锅里捞出一个煮熟的鸡蛋说：
“这是我对你的警告，你未经许可进入其他神仙家，而且出言不逊，你会被打死卖到净莲山炼丹。”
我把鸡蛋往桌子上一扔，蛋就在桌子上滚动。
荷花眼里喷出火来：
“你叫我滚蛋？就凭你？你这个判了无期徒刑的地主婆！你还以为你是这里的主人是吗？
你就是一个不打就嘚瑟的下贱小婢！你夺走了我的宝贝蛇冕戒，还让秃鹫啄瞎了我哥哥的眼珠子。你恶贯满盈了！”
她抓起一枝粗大的桑柴，朝我抡来，我见势不妙，慌忙逃跑。荷花见我跑得快，跑到我的闺房，抓住我的铜镜就往地上砸：
“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的，哈哈哈哈哈……你不会得到他的，我会让你们死在一起……你们用袖语交谈过，我要剁下你们的双手！”
我悚然一惊，万花庄主规定，男女之间不得授受不亲，如果女神仙落水被男神仙拉出水面获救，就必须剁下被男神仙拉过的手臂，以保持革命的纯洁性。
我和桑勇士简单地交换了一下意见，桑勇士说：
“我们可以在法庭上否认这件事嘛，我教你袖语，谁也没有看见过。”
我镇定地说：
“那是不行的……神仙说谎，会鲜血流干而死。”
桑勇士焦急地说：
“那怎么办？荷花已经发疯了，说我欺骗她，她咒我被五雷轰顶而死。”
我说：
“这是你轻浮行为的代价。你呀，一时冲动，说要爱她一万年，她死死揪住这句话不放，你如果反悔收回这句话，就会被五雷轰顶。你保持沉默就没事。”
桑勇士说：
“我是说过这句话……”
我说：
“你听我安排，如果被万花堂传讯，不说话就行，荷花死缠烂打，必须让她知难而退。”
昆仑奴果然送来传讯书，明天上午公开审理桑勇士与祝含羞暗地学习袖语，有伤风化一案。
我正对着传讯书发呆，牡丹来了。
牡丹说：
“荷花把你们两个告了！你们暗地学袖语，违反了《万花山庄刑法》，有伤风化，根据规定，你们两个的手掌都必须剁掉。”
我说：
“真是一桩烦心事！明天主审的不是你爸爸吗？”
牡丹说：
“是啊，所以我才着急嘛。神仙不能撒谎，所以明天一告一个准，我爸爸明知这个法律条文荒唐，但是在修改法律条文以前依然有效。”
我说：
“那好办……如此……如此……”
牡丹吃惊地说：
“你要把小雪拉下水？……”
我说：
“我只能这样子自保。法律条文是死的，而且那么荒谬，只能以荒谬对待荒谬，才能击破仙界的荒谬。”
牡丹不说话了，开始坐下来泡茶。她的脸色明显带着笑意：
“你知道大寒……哎，他约了我去康桥见面，还我油纸伞，而且热烈追求我，他追求我的方式，是送玫瑰花。”
我说：
“那不是挺好的嘛，公子哥大多用这个套路，一天九百九十九朵。不嫌钱多。”
牡丹说：
“他不是送九百九十九朵，而是直接包下花店所有玫瑰，用玫瑰花把我的闺房堆得满满当当，我好不容易才从一堆玫瑰花里挤，出来，晚上没地方睡觉了。”
我说：
“玫瑰花算什么，他应该用铜钱堆满你的闺房，直接把你埋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