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年味儿越来越淡，可是洋节日却是越过越多，情人节自不必说，还有什么白色情人节，再加上圣诞节，平安夜乱七八糟一堆，自然那时候的他们还不知道将来还会有个双十一，双十二。
平安夜流行花花绿绿的透明包装纸，包着苹果，美其名曰平安果，高中生们嫌弃单调，演绎成包橙子代表“橙”心“橙”意，包火龙果代表红红火火，包鸭梨，代表“梨”想成真，等等等等，本来是送给老师或同学互赠以表祝福的，结果后来演绎成男女同学暗示心仪之人的手段，原来十七八岁的年纪已然也会暧昧了，有些人在情人节送礼物是不合时宜的，超越友情却恋人未满，所以这个时机最为恰当。从收到平安果的数量上看，也能大体判断出人缘的好坏。有的女生收到的平安果桌洞里都塞不下了，有的则门可罗雀。苏醒的臭脾气以往只有叶明、余露露和田雪会送，今年只有田雪为她准备了一颗，她也送了田雪一颗。虽然心里有些凄凉，可这样也挺好，真要是送的人多了，又要一一还礼，还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呢。
晚饭过后，田雪和苏醒两人手拉着手在操场的小树林里散步，这是高三学生一天之中难得一阵比较惬意松散的时光，这小树林上经常有很多小情侣刻的字，一般只刻姓或者名，谁也不会傻到把自己姓名都刻上去，那不只是明摆着让教导处主任找家长么？那属于赤裸裸的挑衅。
“咱俩也刻上字吧”田雪拉着苏醒
“有病，人家都是情侣刻字，咱俩算什么？滥竽充数么？”苏醒撇撇嘴一脸不屑。
“呵呵，你不刻拉到，反正我要刻你的”说着捡起一块尖锐的玻璃片，在一根光滑的白桦树上刻起来。
苏醒警惕的看着周围，怕被抓校风的老师看见。
“苏醒，你养过小狗么？邻居家小狗生了两只崽崽，我想养一只，觉得太可爱了。给你也要一只吧”田学一边认真的刻着字，一边嘴不闲着的跟苏醒闲聊
“不养”
“你怎么这么没有爱心！”
“唉！我对养小动物死心了”苏醒说着一脸惆怅，毕竟她能左右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
“我记得你家养狗狗的啊，我还见你笔记本里夹着一张你家狗狗的照片”
那时候2003年能给狗狗照照片，那绝对是真爱了。
“我家一直都养很多狗，只是我不想搭理它们，因为最后会很伤心，它们会慢慢变老，一般七八年就属于老狗了，父母怕它们在家里老死就不值钱了，所以最后会把它们卖给狗肉贩子了”
“啊？那你也舍得啊？”
“开始是很难过的，特别第一条狗，从我七岁就跟着我，我看着它从40多天的小狗仔慢慢长大，我整天和它玩儿，我上小学了，它总去我必经过的小河那里接我，特别聪明，我给它起名叫可赛，它一直陪我到上初中，就是夹在我笔记本里的那只狗”
“那它也死了？”
“嗯，卖它那天，我哭得稀里哗啦的，狗贩子本来要当场就把它夹死，我和母亲实在看不下去，说服狗贩子把它装上车，我不敢看它那无助的眼神，分明在说我背叛了它”
“啊！天啊，为什么要卖掉，损失几百就损失几百呗，老死了再卖也行啊”田雪这句话在苏醒听来甚是可笑，就像穷人没有米吃快饿死了，富人问那为什么不吃肉。
“卖它的钱化成了我一本本中考复习题，然后我才考上了高中”苏醒淡定的回答，但其实心里何尝不难过，那条狗卖了以后，她再也不敢再对任何一条狗多看一眼，更不敢再对家里的任何一条狗投入一点点感情，因为她知道自己留它们不住，最后终究背叛它们，还不如一开始不要给它们爱和希望。
“啊！太残忍了，人为什么要吃狗肉呢”田雪感叹道
“其实一样的，什么动物你只要投入了都会有感情，估计人也是这样。你知道我家是屠户，一次我爸爸从内蒙古买回来一车养，由于运输路途遥远，有一只也就四个月大的小羊，在车里被大羊踩得快死。我爸看它实在太小没什么肉，就扔在一边没管它。刚好我放学回来，看它奄奄一息的躺在台阶上，就喂它喝了点儿水，没成想它竟然活过来了，此后每天放学我都拔些草喂它，它竟然越长越漂亮，还很聪明，我给它起了名字叫羊羊，每次喊它的名字，它就咩咩的叫着答应一般。还会偷人家的玉米吃。它看我爸妈宰其他的羊，也不害怕，仿佛气定神闲的认为反正不会宰它，有恃无恐。也不知道谁给它的自信。就这样一年后它长大了，我妈说宰了它能出二十几斤肉，更过分的是那天父亲不在家，母亲一个人宰羊按不住，非让我按着它的头”说到这苏醒不再往下说，心里一阵难过。
“啊！那你按了？”
“嗯，要不然呢？反正它得死，我按不按它都活不成了”苏醒永远忘不了按着羊头时，那只小羊哀求的眼神，它心理一定恨死了自己。沉默的羔羊，或许有来世自己也会变成一只羊任人宰割，来偿还吧。
田雪沉默了一阵，她终于有点儿知道为什么苏醒总是一副冷冰冰的孤僻性格了。
“唉！刻好了，你过来看看”
苏醒走过去，看树上刻着一个醒字，虽然比划很细却极其深。
“你是不是傻，全学校还有谁叫醒的，你刻个苏字多好，姓苏的多啊”
“我就片刻唯一的，再说，谁知道这是名字，还以为是醒世名言的醒呢”田雪不服
“就你能强词夺理，快回教室吧，都冻透了”
两人回到教室上晚自习，苏醒的桌子上多了一个水果篮，包装的十分精美，里面有苹果、橙子、提子还有一些在这个县城十分罕见的水果，还有一个巨大带刺的东西，苏醒没见过榴莲并不认识。“这是谁放这里的？”苏醒问旁边座位上的同学
“不认识，一个别的班同学说替朋友送过来的，让放在你桌子上”旁边座位的男生带着厚厚的酒瓶底眼镜，十分老实。
“哦”苏醒莫名的想不出，会是谁送的，她偷偷瞄了一眼林目，他倒是正在看着自己。
“哟，哪个不开眼的男生会送你这么大个果篮，不会是送错人了吧？”史东摇头晃脑的从她座位旁边走过，扔下讽刺的话。
“关你屁事”苏醒冷冷道，心里暗悔当初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去照顾这人渣，让他病着多好，病一好就又开始各种得瑟。随手把果篮放在地上，伸手去拿桌洞里的练习册，却发现桌洞里还有东西，拿出来一看是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和一颗平安果，苏醒傻眼愣在那里，心想这又是谁偷偷塞的，难道是叶明？不会啊，叶明今天请假了根本就没上课，何况他现在已经很回避那个尴尬的话题了。
“哇！苏醒，人品爆发啊，收到这么多爱慕者的礼物啊！”田雪一脸坏笑，拍着苏醒的肩膀
“少扯了，看你那惨不忍睹的模拟试卷吧”苏醒恨恨的说她
“切！就你考得好，我笨就笨呗，反正我又不在乎”
苏醒不知道她这样的无心的打击对田雪说说到不妨，要是放在原来和田雪一样亲密的余露露身上，便像一根刺牢牢扎在心底，难以拔去。
应试教育对学生们来说，复习的辛苦是可以接受的，只是背书和题海战术的枯燥，是处在青春期学生们的头号死敌。挨到放学，苏醒整整做了四套卷子，仿佛榨干了脑子里最后一个脑细胞，头昏沉沉，木然的收拾书包。
冬季里下雪的夜晚总是分外明亮的，果篮有些沉，再加上几公斤的书包，苏醒拿的很吃力。
“我帮你拿吧”林目接过苏醒手中的果篮，今晚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走，苏醒觉得气氛暧昧的让心律失常。忽然校门口一个浑身是血的平头男生，目光露着凶狠，快速从苏醒身边跑过，要不是林目手急眼快的拉过苏醒，那男生就狠狠撞在苏醒身上了。苏醒定了定神发现跑过去的男子矮矮瘦瘦的，穿的藏蓝色羽绒服破了好几个洞，羽绒漏了出来，粘在他头、脸的鲜血上。跑过去的雪地上沥沥拉拉的一道血印。
周围熙熙攘攘的学生传出几阵感叹和嬉笑声“你看，浑身粘着鸭绒毛，太搞笑”。麻木的人总是冷血的。那时候流行一句话，叫东北人都是黑社会，虽然这话太夸张不准确，却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东北人的民风彪悍，学生时期打架就很多，尤其集中在初中，到了高中，爱打架斗殴的那些学生基本都被淘汰掉或者开除了。
“怎么了这是？”苏醒怔怔的问道
“唉！送东西也不长眼，那女生有男朋友，他送人家又是果篮又是鲜花的，被人家男朋友捅了”林目朋友众多，男生世界里发生的事情，他总是分分钟就知道了。
“啊！这么严重”苏醒心有余悸的看了看果篮，咽了一口口水。
“哈哈，怎么？害怕了？怕收了不该收的东西？”林目笑着温柔的看着她，打趣地说。
“切！我有什么好害怕的，我又没有男朋友，再说我也不知道是谁送的，那么大的一颗还扎手，还那么丑，闻起来还有点儿臭，我都怀疑是故意整我的”
“呵呵，这是榴莲，热带水果，好像还挺贵的”
“你...你怎么知道？”苏醒心脏莫名跳的快起来，他居然知道是榴莲还知道价格不菲，他要说是他送的怎么办？多尴尬啊。
“因为我就是知道啊”其实林目猜到了这水果是谁送的，只是他没想到那个人会这样做。
两个人并肩默默的走着，却想着各自的心事。明明叫平安夜，却因为平安果儿变得不再平安，染上了血色。没有什么比年少无知四个字更让人唏嘘的了。只是苏醒还没意识到，手里这个平安夜收到的水果篮，让她后面的高中生活惊涛骇浪。
青春里的一些事情总是奇怪而又危险的，可人们又能对这些少不更事的孩子们埋怨些什么呢？他们血气方刚，童心未泯。敏感而脆弱，叛逆又执拗，那些苦口婆心的劝导，能有几句听进耳朵？入了心？只能靠他们自己去克制青春的荷尔蒙，和轻率的冲动。
“你没送绍华礼物么？”苏醒淡淡的问
“哦，送了平安果，女孩子嘛，比较介意这些东西的”林目淡淡的回答
苏醒突然觉得自己问得很可笑也很多余，发现自己实在是太自作多情了，林目对自己的好不过是像他对待其他同学那样礼貌而又谦和，自己竟然会猜想他对自己有意思，想到这里在她强烈的自尊心作祟下，她的脸一阵阵红热，实在是羞愧难耐。现在她宁愿相信像史东说的那样，这果篮阴错阳差的送错了人，一瞬间真想找个垃圾桶把这个讽刺的果篮扔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