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里的黑龙江是被白雪覆盖的世界，房子上是松软、厚厚的积雪，从十一月份开始，到第二年的四月份才慢慢融化去。地上是被车辆和行人压得结结实实的一层硬硬的雪壳，很多小孩子跑在上面突然一停，滑出去很远，叫打出溜滑。这也是苏醒小时候爱玩儿的游戏，不知是不是人小的时候火力都很旺，苏醒的记忆里在黑龙江的18年里从不像长大后这般怕冷。
香泉一中是这个县城的重点高中，除了一部分靠成绩考上来的公费生，还有一部分是靠家里钱权进去的自费生，根据分数段明码标价，一千到八千不等，当然，只有真正缺钱的人才会关心价格。
晚自习结束后，学生纷纷回到宿舍，十一点宿舍准时熄灯。苏醒和一帮男孩子，鬼鬼祟祟摸黑翻出了宿舍楼一层楼道的窗户，蹲下轻轻虚掩上窗户，两窗轻碰“咔嚓”的声响像极了寂静冬夜里被冻折的树枝。
苏醒，黑色棒球帽，嘴里含着棒棒糖，向墙冲刺跑过去，双手在墙头轻轻一搭，身子便轻盈的飞起来跳过了墙头，动作娴熟，老司机轻车熟路。
苏醒捡起掉在地上的帽子，压在乱蓬蓬的短发上面。宽松的蓝色牛仔裤，米黄色的夹克衫里面衬着一件白色衬衫领的黑色毛衣，脸部硬朗的轮廓，标致的五官十分立体，配上一副桀骜不驯的眼神，酷酷、冷冷的表情，十分帅气。
一行几人来到网吧，各自坐在自己熟悉的位置上开始打游戏，网吧里烟雾缭绕，几十台电脑的风扇嗡鸣着，“往前跑，快”、“卧槽，他在箱子这边蹲着”、“我快没血了，快过来救我”，几个人带着耳机组的战队，不时嚷嚷几声、相互沟通着方位和战术。
黑龙江的冬天屋里外面像是两个季节，外面零下三十几度，室内零上二十七八度，温差近六十度，让冻僵的人一进屋瞬间暖化。这也是为什么多年后苏醒尤其讨厌南方的冬季，室内外基本相同，甚至屋里的阴冷还比不上外面的阳光和煦，一入冬就冻透了的身体，即使天天呆在屋里也暖和不过来，像一只僵硬的蛇始终蜷缩着，直到春季，身体才慢慢舒展开来。
苏醒夹着烟，游戏间隙深深地吸一口，“香烟、饮料、大碗面”一个小女孩初中生模样端着盘子叫卖着。
“哥，要瓶饮料么？”
苏醒略微一怔，看她确实是在同自己讲话，“有热饮么？”
小姑娘皱了皱眉头，一般男生都爱要冷饮，就像老爷们冬季里也会喝冰镇啤酒，“没有，哥，有大碗面，7块一碗，给泡好”
“好，去给我泡一碗，不用找了”苏醒掏出10元钱仍在小姑娘的盘子上
“谢谢哥哥”
“哈哈，这小丫头片子，公母不分么，得叫姐姐”坐在一旁苏醒的同学插嘴道。
“啊？”小女孩儿瞪着眼睛吃惊的仔细端详了一下苏醒白皙光滑的脖子，尴尬的说：“不好意思，姐姐”
“快去泡面吧”苏醒手中忙着操作键盘，不再理会她。
熬了一个通宵，天的东边已朦胧泛白，夜色阑珊，路灯分明的亮着。叶名拍了拍伏在键盘上睡熟的苏醒，“醒醒，准备走了”每次这样叫她，都有一种叫她小名的感觉。
苏醒起身刚要起身，三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杀马特造型的人从后排座椅上忽地站起来，一只虎口上纹着玫瑰的手搭在苏醒身上，硬生生把苏醒又按在座位上了，“帅哥，别着急走啊”这声音像极了风尘女子挽留顾客。
“几位这是啥意思？”叶名慌忙问。
“没听过黎明一枝花么？”后边一个胖男人喝声，男人剃光了四周的头发，单单留下头顶上的一搓，高高竖起。苏醒还曾专门给这种发型起的外号，叫欠揍的发型。
叶名一听心一惊，他听林目说过，这伙人专门在黎明时分网吧人走的差不多的时候作案，劫落单的学生，要保护费或是拉学生下水，尤其有个女头头，传说是拉拉。林目还曾劝叶名上网就去星河网吧，那儿有人罩着，社会小混混一般不敢去惹事儿，相对安全。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网吧只剩下他和苏醒还有这群小流氓。
“你们要多少钱？”叶名伸手向怀里掏钱包，心想破财免灾吧。刚要掏出来，被苏醒一把推回怀里，冷冷道“没钱”
“行啊！有骨气，没钱也行，陪姐出去玩玩儿怎么样？”那只纹着身的手摸了摸苏醒瘦瘦的肩膀。
网管挂了电话颠颠跑过来，这三个人一进屋，见苗头不对就赶紧打电话给老板。“老板说了，几位是不是走错门了？这是林老大的场子”
“滚”纹身女人喝了一声，网管顿时禁声，瞬间屋里气氛僵住了。
苏醒很清楚自己学生身份，从不惹事，甚至能避就避，但是要被人欺负肯定不行，从小打仗她还没服过谁呢。
苏醒拉起脖子里的黄色脖套，把脸盖住，叶名一看，心想不好，这是要干架啊！
苏醒每次打架前都盖住脸，她怕被留下证据告到学校，学校为制止校园暴力曾规定凡是打架斗殴一律开除。
苏醒拿开肩膀上那只手，站起来踢开身边两把椅子。
“卧槽！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啊！”没等话说完，只见苏醒揪住他头顶上唯一那撮头发使劲往下一拉，同时膝盖往上一提，重创男子的脸，苏醒一松手，脚使劲往前一踢，男子倒地滑出去两米远。
苏醒身后一个精瘦的男人伸手来抓苏醒头发，苏醒一个转身，胳膊肘直直怼在他右下鄂，男子一趔趄往后退了一步，苏醒一个垫步左脚踹他肚子上，转身一个后旋踢，只听男子脑袋咔一声，“啊！”一声惨叫，倒在地上。
此时一枝花还没缓过神来来，她没想到个子瘦小的苏醒这么能打。
“我不打女人，以后你们也别找我们麻烦”苏醒说完拉着身边捂着一脸错愕的叶名出了网吧，胖男子挣扎着起来要去追，被纹身女子喝住：“够啦！还嫌不够丢人？”
“刚才没防备，否则我揍不死她”
“好，那你去追！”女子冷笑
“呃……我先照顾猴子”胖子转身去扶还仰躺在地上的瘦子，这瘦子伤的不轻。
苏醒同叶名故作淡定走出网吧后，就拉着他一路飞奔。
“你也怕她们追上来啊？”
“废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几天放学咱换条路走，还有别穿这身衣服，以防这帮混混找事儿”
“那你还揍人家？还下手那么狠？”
“瞧你那怂样，欺负上门还惯毛病？不揍疼他们不会长记性！”苏醒打仗一向习惯双保险，把人打倒了再补上一脚，让对方一时半刻起不来，特别和男生打仗，她不占身高体力优势，几个狠招必须拿下，否则就赶紧逃吧。
“你别忘了人家可三个人呐！”
“咱们俩个人啊，狭路相逢勇者胜，再说打仗要抢先机，出其不意”说完苏醒一想叶名就是个摆设，实际上是一比三。
叶名不再说话，他知道苏醒干架手脚就没个轻重。怎么看她清秀俊俏的脸，怎么也联想不到她打架时透着的那股狠劲儿。
清晨的冬季最为寒冷，天总是阴沉沉的，不到九十点钟升不起太阳，看不出今天是晴是雪，风很硬还总是夹着雪，雪不像是天上掉下来，而是从光秃秃的树枝上或是被雪盖死的房顶上刮来的，像沙粒一般，打在脸上有一种丝丝落落的疼痛感。苏醒一直认为书中描写的鹅毛大雪不准确，而且电视剧里雪花一片一片十分浪漫的情结也根本不真实，她见到的雪不过是精细的食盐和大粒盐的区别。
“昨晚游戏时候你不在状态啊？”
“最近有点儿累”苏醒最近确实累，一转入高三，理综合练习卷快摞成山了、应接不暇，还得挤时间去看比较弱的英语。
“唉！高三了，以后不能总出来玩儿，得赶紧复习了”叶名的语气像在劝自己又像在劝苏醒。
苏醒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刚上完早自习，苏醒就困的坚持不住了，脖子已经支撑不住头的重量，老师在讲台上面讲着她困得只见老师的嘴一闭一张，却听不到说了什么，索性把头放在桌子上闭着眼反倒听得清楚了，她还没睡着，意识里模模糊糊的想着这个题要怎么解答。
“苏醒！”英语老师突然提问道
“啊？”苏醒嚯的站起来，吓了同桌余露露一跳
后排传来一些同学低低私语和起哄的笑声，不知是犹如鲁迅先生所说麻木的人爱看热闹还是高中生活太过无聊导致他们的笑点奇低。
“你来答一下”英语老师Mrs黄脸上带着惯有的迷之微笑，看着苏醒
“啊？额....这个题语法不对吧，应该用过去进行时，done”
“坐吧，你们别笑，要是都能站起来答对了，就可以像苏醒一样，上课睡觉就行了”老师微怒的看着其他同学。
苏醒不好意思的挠挠蓬松的头发，坐下了，顿时清醒、睡意全无。
“苏醒，卧槽，你昨天虐死那个怪六十级的，得的宝贝不错啊，怪不得后半程在那儿睡觉”下课后网吧里跟小姑娘讨论公母的那个男同学跑过来找苏醒，“多少钱？把那装备转给我”
“已经出手了，账号还给人家了”苏醒懒洋洋的回他
“啊！你怎么舍得？那宝贝千载难遇”那同学一脸惋惜
“价钱合理就行了，留着能当饭吃么？”苏醒站起来，转身走出了教室。她才管不了那么多，再练一个月号，赚些钱就得好好复习了，最近摸底考成绩下滑的厉害，想起早上收到的模拟测试卷上醒目的红叉，脑仁都疼。每天近中午肚子饿得直叫课都听不进去，攒钱加餐充饥。
苏醒嘴里含着棒棒糖，手里拿着方便面回来，看见自己桌子旁边多了一张桌子。不同于其他同学三张桌子拼在一起，她和余露露原本是两张桌子。上课铃响起，老师站在讲台上，同学们开始安静下来，目测身高180+的男生，松松垮垮的站在班主任旁边。
“这是北京过来的史东同学，将在我们班读高三，大家掌声欢迎”
史东歪着嘴角笑笑并不说话，适宜地点点头。烫的新潮发型和这个小县城的风格十分不登对，有些标新立异。顿时讲台下面一阵骚动，女生们一阵交头接耳私语
“好帅啊”、“有点儿帅啊”、“腿这么长啊？”、“嘿嘿，难得啊，个子这么高脸这么小啊”
“安静”留着西瓜太郎发型的班主任，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严肃的看着坐在讲台下面的学生，他是没办法理解现在的年轻女孩子，毕竟他们那个年代女子都是羞涩而又矜持的。“坐那里吧”班主任用下巴给他指了个方向。
史东拿着书包坐到苏醒旁边。
“下节课体育老师请假了，改为自习”
“啊…”教室中一片学生惨叹声
“上周模拟卷子发下去，你们把错的题好好看看，重新做一遍”班主任说完转身出去回他的办公室了。
“你好啊，小帅哥，认识一下，史东”，史东一脸得意的神情，让苏醒觉得“小”字的格外别扭。
苏醒在女生中她算高的了，可在男生中，这身高就没优势了。不过被认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苏醒不打算跟他计较，冷淡回了一句“你好，苏醒”
“啊！卧槽，女的啊”史东听了苏醒的声音一震，眼光扫了扫她的平板身材。
苏醒顿时警惕起来，面生不悦，转过身给他一个后背，侧过身子做卷子。
余露露在一旁偷笑，“你好，我叫余露露，露水的露”隔着苏醒的后背，热情的跟史东打招呼。
“嗨，美女好，露露，好名字”史东的眼睛很明亮，太瘦的关系，脸看上去有点儿长，笑起来右面的嘴角往上翘，看人时总侧着脸，给人一种轻蔑感，却更显得他鼻子挺拔的线条更加突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