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才十几岁,还没有享受过生命的美好,结果仅仅只是因为出身的问题,就被定下了必死的命运,没有了未来。
阿宝第一次如此愤怒,也是第一次认识到这个世界竟然如此残忍。仅仅为了某些虚幻的,甚至不可能实现的某些愿望,为了追求所谓的死后荣华,就要以无数人的生命作为筹码,视人命为儿戏。
阿宝直勾勾地看向列泽崖,想说话却根本无法说出来,仿佛喉咙间有什么在堵着,让她憋的连眼睛都红了。
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终于道:“你若是敢让她人祭,那我就让你用一模一样的方式去死,甚至残忍千倍,万倍,将你的灵魂撕碎,散于世间,从此再不如轮回。”
突有微风拂来,在场的人不由觉得身上一凉。
阿宝她一字一顿,如同这世上最恶毒的诅咒。
最可怕的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敢将阿宝的话当做玩笑。身为连山族族长的女儿,她确实有这个实力。
“若千晨安好,我什么也不说。”将千晨拉到自己自己旁边,阿宝轻拍她衣物上沾着的尘土,明明很轻声,却让列泽崖不自觉得打了个寒颤,“我连山一族算术立世,一日三算皆为世人所求,但列泽崖,你就幸运了……”
她看着列泽崖,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微笑,“我每日为你一算,只要发现我的朋友有一点意外,我就来让你为她赔命。“
她轻声道:”不管是谁让她出了意外,我全都算在你的身上。”
她的话音刚落,千晨便情不自禁地捂住嘴,眼中有泪水滑落,感动道:“阿宝!”
阿宝帮她拭去眼泪,“我本想不管你同不同意都要将你带离这个残忍的部落,但是这里是你的家,我无法替你做决定。不过你记得,你是我的朋友,我会护着你的。哪一天你想要脱离巫族,就来我连山,我不会再让你被别人伤害。”
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阿宝,谢谢你,你放心吧,我会无事的,我也会努力,再不被别人如此欺凌。”
“嗯。”阿宝拍拍千晨的肩膀,“我相信你。”
鸣岐一直站在阿宝的旁边,阿宝和千晨站好之后,千晨便面向了鸣岐。她眼中含泪,却在努力的微笑,“鸣岐,这一路上谢谢你的保护,若不是你和阿宝救了我,我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我会日日为你们祈祷,也祝你们前路顺利。”
鸣岐的脸色回暖了几分,“祝安乐。”
分别的时间终于到了,千晨一步步走向列泽崖,回到了她自己的部落,也要面对她之后的生活。
列泽崖站立在原地不动,既不敢再动手打人,也不敢再出声责骂。阿宝却仍觉得不够,待和鸣岐离去之前,又转头对着他笑了笑,“列泽崖,记住我的话哦。日日一算,有个人不管在哪里都惦记着你呢。”
留下面色苍白地列泽崖,阿宝和鸣岐并肩离去。
一路上,阿宝都素着一张脸。
她回想着刚才的一切,竟莫名的有一种无力感。
她以连山族和华族为靠山,对着列泽崖大放厥词,威胁于他,换得己方的平安。
然后又凭借着华山族流传在外的盛名,说要用算术监视列泽崖,让千晨得以逃脱人祭命运。
一个狐假虎威的狐狸,他人被镇住,自己却知道有多么的心虚。想要成为战士,却根本护不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被族人期待的少族长,实际却至今都无法独当一面。
简直是个废物!
“不是废物。”一直陪伴阿宝的鸣岐突然答道,阿宝这才意识到自己想的太出神,结果却说了出来。
鸣岐站住身子,拉着阿宝的胳膊,“阿宝,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人生道路,我们能经过却不要过度参与。你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为什么还要为了他人而过度苛责自己呢?”
他的脸色太冰冷,话语出口又太无情。
阿宝不可置信,“千晨不是别人,她是我们的朋友。”
“是,她是你的朋友,但难道以后她的生活都和你绑在一起了吗,你要为她负责一辈子吗?阿宝,你负责不起的。”
鸣岐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竟似乎金属一般,泛着寒冷的光。
阿宝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鸣岐。他和她之间似乎被一把无形的刀划出了一道格外宽的分界线,两人都在坚持着自己的观念,然后,针锋相对。
“我是负责不起,但是她现在正处在为难之中,那我就必须要尽我所能的为她提供帮助。”
鸣岐嗤笑一声,“你的尽自己所能就是不断苛责自己,怀疑自己,然后逼迫自己吗?”
阿宝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似乎这样就感受不到从鸣岐身上所传递过来的冰冷。
这一刻,他在阿宝的眼里竟突然变得格外的陌生,他似乎再也不是那个因为两人养的小狗病死,而和自己一起抱头痛哭的小男孩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阿宝喃喃自语。
“我只是长大了,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如果无法对别人负责到底,那我们就不要随便插手。”鸣岐神情如常,仿佛没有看到阿宝脸上的茫然,“你今天虽然让千晨不必再被人祭,但却还在痛苦自己的无力,那以后呢,她不必再人祭了,那必有人填上她的空缺,且人祭之事永远无法禁止,到时候你又该怎么样呢?阿宝,你会有一天把自己逼死的。”
鸣岐上前拉住阿宝的手,他想要让她知道,该放手的便要放手,不要为了别人而如此为难自己。
但他没有想到,阿宝先放开的却是他的手。
“你闭嘴!”阿宝一下子挣脱开来。
她后退几步,同鸣岐相对而立,“你既说不要插手别人的人生,那我们就此分道扬镳。我承认之前骗了你,我根本没有算出中天兽的下落,你还是去别地寻吧,不要让我插手了你的人生。”
“阿宝!”鸣岐伸出手,阿宝闪身一退,躲了过去。
“千晨在你眼中是别人,朋友在你眼中是别人,那我不必说也必定是别人吧!想必你是不屑于与别人同行的,既如此,今后你便一个人走吧,想来漫漫人生路,你一个人也必将走的逍遥快活。”
鸣岐一张脸被阿宝说的铁青。
他固执地想要去握阿宝的手,阿宝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中天兽是你此行目的,而我要的却是寻找到我的心上人,连目的地都不一样,勉强同行也是痛苦,不如就此别过。”阿宝从鸣岐身上抢了自己的包袱下来,转过离去,走的决然。
鸣岐快走几步追了上去,拦住阿宝的去路。他握紧了双手,眼睛紧紧地盯着阿宝,却倔强地不再说话。
“怎么了,我们的鸣岐大少爷不是说了吗,不能对别人负责到底,就不要随便插手别人的人生,既如此,你可千万别拦我过我自己的人生啊!”
阿宝绕过鸣岐,径直离去。
他们俩从小到大,吵过闹过打过,却是第一次这样,各自观念如此的激烈碰撞,激烈到——决裂!
这或许便是时间残忍的一面吧,当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一个已经变得成熟、懂得取舍,一个却仍然天真无邪,那么他们之间,如果无法平衡这种不同,必然将会越行越远。
鸣岐站在原地,垂下了头,牙齿甚至将嘴唇都咬出了血。
沉默良久,他才低低道:“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