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雪下的很大，静室里的香依旧燃着。
玉源松开五指，眼前人立刻瘫倒在地，他就那样居高临下的，静静的看着陈长枫。那双脸很是好看，只是过于苍白了。一对剑眉平铺一线，看不出喜怒，嘴角还残留着些许未干的血迹，唇角轻扬，似乎——很安心。
其实他也感觉得到陈长枫早已窒息，也许是愤怒使他失了心智，他很想要那人死透，最好是无一线生机。
最后看了一眼陈长枫，那祥和的样子让玉源心里发慌，他坚定自己没错，就算再来一次也还是会那样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异常慌乱，就像失去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尽管只有一瞬，可那种感觉却非常清晰。
玉源迅速离开了相府，这个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呆。
窗外一阵寒风，屋内黑影闪现。
炉内香已燃尽，空气中余留几缕青烟缭绕，他渐渐走近，向着那个躺倒在地的人儿。
他一身轻裘战甲，发丝凌乱，肩上还残留着几粒飘雪融化的寒珠，脸冻得通红，嘴唇亦苍白得可怕。
走近，扶起，用手指抹掉嘴角几近干涸的血迹。
似乎觉得自己的行为非常可笑，他好笑的道：“陈长枫，你也有今天？没想到吧，最后给你收尸的人竟然是我，是那个逼得你退学的陆清明！”
许久，没有回答。
他忽然停止了这样一直扶着陈长枫的动作，转而将陈长枫一把背了起来。
“呵~你怎么这么冷呀？以前是，现在也是。”
“这么多年了一点儿也没变。带你去个地方，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不喜欢也没办法，谁让你遇上的是我呢！”
“对……对不起……”
不知不觉间他已热泪盈眶，也不知是冻红还是憋红的。现在陈长枫就在他背上，可他却永远也得不到那个人的原谅了，就像那年陈长枫坚持与夫子说他要退学时一般，连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那时年幼的自己什么都不懂，只会听着大些的孩子每日唠嗑陈长枫这儿也不好那儿也不好，加之父亲降职便都将气撒在自己身上。母亲则每日都在怨那陈氏降父亲的职，这一切的一切渐渐的让自己也把过错都推给了陈氏。
记得幼时的自己也同你一样受夫子喜爱，也曾将你当做前进的标杆。只是后来呀，偏偏就反向而驰了。在那段时光里你依旧耀眼如星，而你越是如此我便越讨厌你，却从来也不敢去招惹你。终于有一次，学堂里来了位姑娘，我头一次见到你对别人这样好，不爱笑的你却能在她面前笑得开怀，我明白，机会来了。那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事，虽然那只老鼠没有吓着颜深礼，但总算是引起了你的注意。
我只是想告诉你，看你不爽很久了。
有事没事就会去捉弄一下颜深礼，看你生气自己就会很开心，后来生活愈加艰难，那时才知颜深礼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她只有在你面前才这样。那一天你提着颜深礼的本子找到我，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给，就那样万分笃定。说实话看到本子上的涂画时我便知是谁干的了，唯有你看不出来。倒也是，你的世界里只有颜深礼，又怎能看出学堂中其他学子的字迹。我本来不想揍你的，奈何你偏要触我的逆鳞。自那之后你便几日没来学堂，父亲压着我上门请罪却被赶了出来，最后一次见你是在学堂中，那时你来向夫子辞别，坚决的态度不容置疑，半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学堂内夫子的叹息声异常频繁，而我脑中却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才见到你，却突然失掉了道歉的勇气。
后来父亲彻底与陈氏闹掰了，转而投向高右相高氏。那年我十之有九，朝政之事也只略知一二。父亲令我运一批兵器入城，说是城中兵器不足需要向外采买。直到陈氏满门抄斩时我才知晓这一切都是父亲与高氏的计谋。
大火烧掉了整个承载，仙气笼罩着长空，我深夜弹兵赶往，却终究未能相救，经此一事，我与父亲彻底决裂，搬出了家门。
我本来以为你已经死了，直至那日班师回朝时也没认出来。只觉着熟悉，却不知从何而来。与我交集并不多，可仅仅朝堂上的三言两语便足以让我怀疑。凡人查不出你的履历我便只好托师傅去查。
然后，在送粮的人来过之后，我所拜托的消息也送到了。你可知，那时的我有多么欢喜雀跃。我想着我终于有机会和你坦白，终于不用再背负那么多东西，也终于可以好好的和你说声‘对不起，我并非有意。’
可当第二封信来之后我的心都凉了半截，你果然还是对高氏下了手。师傅与我说你有危险，我便马不停蹄的去找你，可是，还是晚了……
“若没有师傅的这封信，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陆清明轻声笑着，有什么意义呢？他再也不会回答了啊！
“就是这儿了！”将陈长枫放下，他剖开厚约三尺的积雪，挖了一个可以容忍的穴。
“春去秋来，花鸟虫鸣，风雪相伴。我会……常来看你。”
在那棵光秃秃的梨花树下，刚剖开的积雪又堆了满地。陆清明静静地呆坐在地，发上已落满白雪。
玉源离开了相府，刑场上却早已血流成河，他还是救不了任何人，头一次，不知所措。
那个地方，他不想再回忆。
只要陈长枫死了世间便不会再有人与他命格相同，他不会再受到任何威胁，也可以一直待在颜深礼身边。可是，他的心却好像在告诉他——他做错了。
玉源逃回了雲州，逃离了那一场转瞬即逝的梦。
雲州已入寒冬，满山红枫早已不复存在，裸露在外的枝桠漫山遍野，显得无尽荒凉。
颜深礼站在竹屋前擦着弓，厚厚的雪裘裹满全身，阵阵白气从口呼出，她向远处看了一眼，很快又将目光收回。
“深礼！”
她迅速将头抬起。没有？！难道是幻觉？
将弓拉至月满，闭眼，瞄准一点。
“深礼！”
“咻————”
倾刻间飞箭脱离长弓，傲然指向声源。玉源闪身避过，箭矢紧钉木屋。
“是我，我回来了！”
他站在远处浅浅的笑着，很暖，似清泉静静淌过。
颜深礼一瞬间红了眼眶，不顾一切的向他涌去。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走之前我都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可是，可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