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的事并没有给乔伊带来太多的影响,除了当天晚上喝醉了乔伊一遍又一遍问我:人生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总是要伤痕累累?难道不可以只有梦和希望吗?
是啊!三十岁的我们还是在路上,这就是我们所坚持的,永远热泪盈眶。
随着前天晚上的宿醉,第二天的我犹如丧尸般出现在了医院。病人将信将疑听着我的塑美方案,一遍又一遍问我,确定吗?
上午的问诊结束了,今天没有手术,下午是简单的术后查房。
“沫姐,院长让你去办公室一趟”实习医生小陈告诉我,还朝我眨了眨眼,轻声在我耳边说加油。
加油?这医院怕是一半精神都不太正常吧,是不是要和院长建议一下每一年的职工体检是否要增加心智这一模块。正在想着,便走到了院长办公室。
“请进!”院长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激动,这个老头发生了什么?难道女儿不叛逆了?
当我踏进去的那一刻,我便后悔了。后悔今天的我为什么要素颜,为什么要宿醉?为什么?
“苏医生,您好。我们见过面的,看来苏医生还是年轻人,夜生活比较丰富,不过还是要注意身体啊!”眼前的阳一带着标准微笑说完这一段话,还很无辜地看着我。
怎么?我难道还要说谢谢你的关心?
“谢谢藤田医生的关心。”对,我就是这样一个凡事有原则的人,不该生的气坚决不生。
“小苏,看来你们关系很好,我就放心了。下半年医院改革,藤田医生会作为我们医院的顾问,为顾客给出很多安全专业的建议。你们要好好配合啊,以后就靠你们了。”老头看着我和阳一,甚是欣慰的嘱咐着。
关系好?阳一顶着45度的假笑纵横人世间,和他表面关系还不好得要多么苦大愁深。我这么一个30岁的积极向上的美好女青年,怎么可能?好歹我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凌美一支花。当然,这一切是我对自己的描述。
“好了,啰嗦的老头,我要去吃饭了。”我面对他人的温情满满的嘱咐,至今不明白用什么话语动作去接受会显得比较适宜。所以用我妈妈的话来讲,我这样的人,外冷内热,是要吃亏的。
今天中午吃什么?永远是我人生当中的一大难题。正当我在麦当劳和麻辣烫之间陷入无限纠结中时,小陈推门而入。
“下午增加一位问诊,是一位特殊患者。”小陈看着我略表同情地说道。
中午通过麦当劳的安格斯牛堡满足了我的味蕾后,打开了病人的案例。
齐铭(男,十六岁,根据B市人民医院神经科出示的证明显示该患者患有性别识别障碍,其他一片空白。)
“这个为什么要送来这里,我这是整形医院?”硕士生涯在B市医科大我的选修课是人格心理学,可无奈我对于人的内心害怕去面对以及揣测,所以最后就业选择了医美行业,所以对于这一类患者我本能是抗拒的。
“见到就知道了。”小陈明白了我的抗拒,无奈地说道。
见到了齐铭,他带着帽子和口罩,征得本人同意后,我帮他取下了帽子和口罩。齐铭的面部遍布了大小不一,深浅不一的刀痕,很难想象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少年旁边站着的应该是他的母亲,泪眼婆娑对我说:“医生,救救我们家小孩吧,求求你了……”
齐铭母亲断断续续向我讲述了这个十六岁少年的扭曲的成长路程:齐铭在大概6岁的时候,就表现出了与其他小孩不同地方,比如他不喜欢男孩子爱玩的汽车等一类玩具,比较喜欢女孩子爱的娃娃等。不过齐铭的父亲是B市师范大学的任课教授,担任教育心理学的系主任,在儿童心理学方面是权威,经常会受邀去各大三甲医院给各位医生去做讲课。所以对于齐铭的与众不同,齐铭父亲是明白的,不过他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自己明明是儿童心理学的权威,可自己的儿子却患有心理疾病,这对他来说打击不亚于晴天霹雳。所以他不愿意面对这样的儿子,渐渐地,连家也不愿意回了。可是做母亲的哪能置之不理自己的孩子,哪怕这个孩子与普通孩子有点不一样。所以在齐铭10岁的时候,偷偷带齐铭去了B市人民医院做了全方面的检查,检查结果-性别识别障碍。母亲想过带着齐铭一起逃离人世间,不过看着齐铭稚嫩的脸庞,他的人生刚刚开始就要陨落吗?这十六年,父亲害怕齐铭的病情被散播,被他人诟病,成为饭后茶语的谈资,所以中断了齐铭所有的社交往来。十六岁的齐铭见过的也只有自己房间的床和书桌以及透过卧室窗户看到的那会随着四季变化而变色的梧桐树,以及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齐铭最喜欢的就是冬天,因为早晨会有阳光通过窗户照射进来。这抹阳光不似夏日骄阳那么火热,却是温暖的,照进了齐铭的心里。不过这样的温暖却不能一直陪伴着齐铭,就像夏日总会来临。齐铭反抗过,吵闹过,可父亲态度很是坚决,母亲是一名家庭主妇,在强势的父亲面前,并没有太多的话语权。齐铭努力过,得到的还是被囚禁的痛苦以及无尽的黑暗,开始失眠了。长期的失眠让齐铭身心都受到非人的折磨,这种折磨恍如自己犹如幽灵,只有躯壳在这个房间痛苦的喘息。他便开始把这一切的罪过都归于自己,因为自己,现在的家也会变得如此可笑与讽刺。齐铭开始通过自我伤害来弥补自己内心家庭的缺少,让肉体的疼痛代替内心的伤痛。因为父亲的工作特殊性,是坚决不允许去心理医院去诊断,所以不得已希望可以改变孩子容貌上已经发生的伤害。
看着齐铭脸上的刀痕,痴呆的眼神游离地似乎看着远方,可是远方在哪里?
之后院方立马开展了院内会诊,我负责制定对于面部的疤痕修复方案,藤田负责从人体面部架构出发对我的方案进行优化与改善,目前还缺一个权威的心理学专家。我和藤田异口同声说了一个名字:“常青!”
常青,是我的学长。我们虽然是本科四年硕士三年博士两年的同学,但是并不熟悉。常青一直是我们医科大的神一样的存在,不与我们这些平凡人共语。听说他九年专执于研究心理学,院内都传播他与神已浑然一体。总之,他就是业内的权威,现在也在省精神医院任副院长一职,打破了行业内最年轻的副院长的记录。
所以,我和藤田开启了一趟特殊的旅程。
第二天,我早早到达了高铁站。
藤田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卡其色的长裤和一双白色的板鞋。休闲的打扮显得藤田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再加上精致的五官犹如从日本动漫走出来的少年似的。
“给你。”藤田递给我一个草莓蛋糕,说道。
“这是干嘛?”
“不是女孩子都爱吃这个吗?给你的早饭。”
大早上给我吃这个,是想谋害我吗?真的是……
“咦?还挺好吃的。”没想到他还挺会买的。
列车在车道上驰骋,身旁的藤田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阳光下的他,睫毛很长。不知掀开面具后的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面具后面的他是否觉得很辛苦?莫名的产生了心疼他的情愫。
随着我打了无数个哈欠,列车终于到站了。
到了省医院,我们直接……去挂号。
见到了常青后,我在想什么样的开场白显得我们不那么陌生,我在研二时有帮他在贴吧上反黑过,这个事情要不要说呢?正当我一筹莫展时,藤田突然对常青说:“现在遇到了一点麻烦事,需要常青教授支援,给你三小时的时间准备自己的个人物品。”
常青似乎没有认真听藤田再说什么,而是把头转向我,问道:“你是和他一起来的?女朋友还是迷妹?”
藤田打断了常青的话:“女性朋友。”
“一年没见,你怎么还是这么有魅力,听说博士毕业后你就去了日本,是去藤田先生那里?”常青拍了拍藤田的肩膀说道。
“你不也一样,看到了美女还是想搭讪,真不知道这个省医院对于人才是怎么把控的。”藤田笑了笑回答道。
这时候,我的大脑已经无法工作了。藤田这个假笑先生,居然发自内心的笑了,藤田和常青是认识的?!藤田刚刚的反应是我的错觉吗?再说女性朋友的时候,我怎么感觉怪怪的。藤田常青,啊!“你就是常青那个绯闻的日本籍女友?”看着藤田说出这话时,我就已经后悔了。想当年在我研究生第二年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在学校贴吧上放出爆料,称常青是一个人面兽心的怪人,自己有一个日本籍女友,崇洋媚外,天天与女友同进同出,给学校带来很多负面影响。那时的常青,在我心中可是不可诋毁的大神形象,所以我披星戴月地不停举报这些爆料的贴吧号,并且奋笔疾书写大量文稿,呼吁同学理性看待校园恋爱,不为没有证实为事实的事情发表任何自己的言论。啊,要说迷妹,我可是当过常青的迷妹。
藤田和常青听到“绯闻日本籍女友”哈哈大笑。
回到B市后,我们立马投入到了工作。
常青看了案例后,先安排了齐铭的父亲到医院来接受心理辅导,可再三邀请后,齐铭的父亲的答复永远都是不参与。“我来解决吧。”藤田主动要去找齐铭的父亲沟通,于是我就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把齐铭的父亲约见在了医院。看到了齐铭的父亲,我明白了常青需要第一个和齐铭父亲沟通的原因。我在电话里对齐铭父亲说道:“齐铭现在在做脸部疤痕修复手术,不过因为疤痕的伤口深度在皮肤表层下2-3厘米,在修复时出现了出血过多的情况。不过我们医院是美容整形医院,齐铭血型为O型血,需要从别的医院血库进行调配,耗时比较长,不一定来得及。”电话那头的齐铭父亲沉默了很久,缓缓说道:“十五分钟,我就到。”齐铭的父亲今年应该40岁左右,可是站在我面前却是一个看起来50左右的男子,头发花白了一半,眼圈四周的黑眼圈尤为明显,两颊两边还有细细的汗珠。
随后,藤田把他带到了咨询室,沟通了三个小时,最后齐铭父亲表示愿意接受常教授的安排。
至于藤田和齐铭父亲沟通了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用藤田的话是那就是每个人的黑色地带,是秘密。
事情进展的还算顺利,齐铭父亲的参与让齐铭有了要活下去的信念,积极的听从常青每一步的治疗方案,而我也对齐铭的疤痕修复制定4种不同的手术方案,最后选择了恢复时间最快,效果最好的微创手术方案。
在术后的一个星期后,我在午休时遇到了齐铭父亲,他表示非常感谢我当时善意的谎言。他其实一直都明白自己这样的逃避方式,其实是在害人害己,可是他害怕面对,也没有信心自己可以去解决好这一切。也正是我的通电话,给了他不得不面对的理由,在即将失去的同时也明白了齐铭对于他的重要性。他明白心理疾病是一场持久战,它不同于感冒有快速康复的方法,不过他愿意和齐铭母亲齐铭一起去攻克这场心理战。
通过常青治疗的齐铭性格上开朗了很多,也愿意去尝试一些男孩子爱的运动和游戏,也爱和别人说话了,也会时不时地笑了。齐铭的母亲看到儿子和丈夫的变化,自然是很开心,便变着花样去烹饪美食带过来给儿子吃。不知不觉,在齐铭母亲的爱护下,不仅齐铭长高长胖了一点,我也胖了几斤,罪过啊!齐铭的父亲也和学校休了长期的事假,专职陪护儿子,经常看到他和常青一起讨论下一步的治疗方案。用他的话说,自己前半辈子劝了很多家属要用爱去拥抱心理疾病患者,可是自己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家庭对自己也是最重要最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成年人总是要面对各种人生路上的磕磕绊绊,然后笑着走下去。
加油,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