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库伦市的街头,总有一些杀不死的动物在阴暗的角落里游荡,比如说流窜在墙缝与下水道之间的灰鼠,又如时而落地啄食鲜血的极其不祥的乌鸦,亦或是藏身于巷角深处窥视着行人的野狗。不是说它们是神明一般永生不灭的,而是说它们就像是库伦市里飘散的腐臭味一样,不论如何清洗,都无法彻底去除。
当然,要说库伦市里最常见的动物,那就不得不提到一种优雅而残忍的猎杀者了,它可以盘卧在贵妇人的胸口、惬意地舔舐着描花白瓷盘里的牛奶,也可以游荡于危机四伏的泥泞街头、在马蹄车轱辘下寻觅血食,它是贵族府邸里的傲慢、也是污浊尘世里最浓郁的阴暗。
它就是库伦市里到处游荡的猫。
命好的,出生起受人照料,吃的是牛羊肉腌制的猫粮,喝的是牛奶羊奶之流,卧的是棉缎丝绸,玩的是金玉玛瑙。命不好的,就只能游荡街头淋风受雨,或是偷些脏水臭鱼,或是捕些鼠蚁蝇虫,苟且度日算是好的,但终是难逃街头惨死。
不过世间风云变换,命运一事,如那白云苍狗,变化无常,不可琢磨。有那一朝横祸飞来,家破人亡惊鸟飞的,也有偶尔走个狗屎运,飞黄腾达冲金霄的。
世间人如何,猫可不关心。说深了,是生性凉薄不知恩,说浅了,则是有家安享富贵,无家穷游万里。这不,两天前贝利大人刚死,今天贝利大人家的猫就离家出走了。
这是一只异瞳白爪的黑猫,两眼一褐一黄,皮如绸缎,蹄如雪泥,也许野猫可以两天不吃东西,但是它却不行,在错过了四顿猫粮之后,它感觉腹内有一团火在不断缭绕着,于是就毅然决然地抛弃了已经两天不来喂养它的贝利夫人,踏出了走向自由的第一步。
它嗅着空气中繁杂的气味,努力从四处飘窜的腥臭味中分辨出那深藏的一缕香气,走走停停,左右嗅探,不时停下,抬起秀气的猫首,扫视着周遭的环境。
小猫咪还是太过稚嫩了,一根硬木棒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一道低沉的磕碰声压过了猫咪的呜咽。
该死的,要是让你猫大爷知道是谁下的黑手,大爷一定要把他的脸抓的比伯爵家的地板还要花。这也许是小猫咪昏迷前唯一的想法。
昏暗又潮湿的地下室,狭小的空间内堆积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大大小小的闪耀着金光的器皿,灌满粘稠液体且密封着脏器的褐色玻璃瓶,墙上挂着许多稀有的魔兽肢体,有劣兽的肮胀而又锋利的小爪子、三尾鼠的脊柱骨、暗夜蛇的一身鳞甲。
也许,这只黑色的小猫咪是这里最为平凡的素材了,是的,素材,这里的所有的恶心人的动物血肉,都只是这个隐蔽在下水道里的实验室的主人,施特伦·李,一个疯狂而又狡诈的老巫师,的素材。
除了这只富家猫,这里还有其他活着的生物,当施特伦·李打开藏在下水道里的腐朽木门开始,这个狡诈的老狐狸就知道,有一只小老鼠混进了他的巢穴,也许这只是一个意外,毕竟对于常年隐藏在贫民街的小杂碎而言,这座腐臭的城市里没有一处阴影。
没关系,不论是谁藏在这里,他、她或者它都死定了,没有那个勇士能够活着走出巨龙的巢穴,而老李比最阴毒狡诈的白龙还要谨慎。
正巧需要一点活物来完成实验,李没有表现出半分的不悦,就像是心想事成一般,正是个幸运的小东西,李想到,如果放在以前,小家伙唯一的下场就是被阴火点燃灵魂,或是被活生生地切去身上一切有价值的东西,然后再在烈焰中化作灰烬。
李关上了木门,轻轻地把黑色的小猫咪放到坚硬厚实的铁木桌上,或者,李更喜欢称呼它为实验台。
“小家伙,出来吧,乖乖地出来吧,没有谁能够躲过老家伙的这双眼睛。”
停止转身,桌布大的小屋内悄无声息,在这拥挤的房间内,空气似乎在渐渐凝结。李先是不悦地哼了一口气,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有点愉悦,也许是因为很长时间没有玩过什么猫鼠游戏了。
“可怜的小东西,出来吧,让我慢慢地捏碎你的头盖骨。”说着,老人拎起脚边的一根镀金撑杆,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点着靠墙的木柜。
铛,铛,铛铛铛。
突然之间,一间柜子里面传出来了急促的呼吸声和头颅撞击木板的声音。
“哈哈,我找到你了,小东西,出来吧,让我看看你是一个什么样的惊喜。”
说着,李用那根镀金的黑铁撑杆拨开了柜门。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露了出来。
“请别打我,先生,请别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谁都不会说的,我保证,放我走吧,先生。”
尽管藏在柜子中的小家伙嘴上很诚恳,不过他的动作可一点儿都不老实。
在李打开柜门的一瞬间,这个卑劣的小家伙就第一时间蹿了出来,想着门口的方向掠去。
皮包骨头的李以不合情理的速度左移了一步,恰好挡在小家伙逃跑的路上。
贫民街的一切生物活的都很艰辛,而对于这里的孤儿来说,没有那个单纯的能够活到现在。小家伙尽管十分瘦弱,不过该有的手段和心肠可半点不少。
当他发现这个挡道人只是一个枯瘦的老家伙的时候,立即毫不犹豫地向着李的身上扑去,这个老家伙老得只剩下身上的骨头了,半点不比他强壮,只要再加上一点力气,他就可以撞倒这个老人逃出去。
不过很明显,今天,小家伙打错主意了,他不但没能将李推倒,反而被震得头晕眼花。小家伙知道,今天他可能撞到铁板了。
不敢再有任何一点侥幸,他抽出藏在背后的铁质小刀,指望着这截锋利的刀片可以结果了老家伙的性命,很显然,这个老家伙有点儿门道,一不小心就会被结束在这里。
李恰到好处地抓住了小家伙递出刀片的右手,轻轻一提,就让小家伙四脚离地,之后,就响起了那个小家伙毫不间断的诚恳求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