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石碑上刻的字,合起来就是:左:畲族圣墟,异族止步。
右:冢中枯骨,虚实无渡。
前面三句话倒是容易意会,可后面这句没头没脑的冒出来的虚实无渡,却是何意?
黄泉地界,阴阳相生,虚实无度?可此度非彼渡。
思索间,陈阎王手中的灯光越过水潭,穿透树洞直射在榕树后方。定睛一看,我不由得心跳加速。
只见远处杂草丛生之中仿佛伫立着许多黑影,形状诡异,高低不一。一眼看去,仿佛黑暗中伫立的人影,着实渗人。
坟包?可形状不太像。
陈阎王一语不表,手电继而流转在肿瘤榕树与石碑之间。榕树有十几米高,如果和石碑年月相仿,也是棵百年老树了。一缕缕树须垂在我们头顶,像极了莆仙戏中末角佩戴的假胡须。
须臾,陈阎王从地上站起来,绕过了肿瘤榕树。站在榕树的一侧,可以一目了然后方的黑影和情况。我们没有急着上前,而是驻足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吓一跳。
不过几步之遥,我们仿佛走入了另一个地界。
转身可见冬季落寞的枯叶衰林,最高不过十来米可见天。而此刻映入我们眼帘的则全是清一色的肿瘤榕树,树高遮天蔽日,造型千奇百怪。树冠十分高大茂密,千丝万缕树须几乎都垂到地上,有些甚至没入土中,另僻方圆。
如果不是地上红土一致,我都要以为自己瞬间穿越了。
榕树是坟头树,可长势太好,强劲的树根会侵入地下的坟墓,破坏墓穴结构。看这参天大树,底下还能葬人么?估计全是盘根错节的老树根。
陈阎王眯了眯眼,盯着中间一片区域,我瞅了一眼,发现是方才我们在外面的树洞中所见黑影的方位。
“在这等着。”某人扔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地朝黑影方向过去。我盯着渐行渐远的灯光,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丫不是可以夜视么?还要手电筒做甚?
难道,他不是天生可以夜视,而是借助那些符纸,用了什么秘术?而且是有时间限制的。
啧啧啧,极有可能。
果然,机智如我。
我看了看脚下,全是杂草和烂泥。刚才为什么不烧个火把自己带着,防身照明两不误。
那片黑影在我十米开外的地方,陈阎王已经走到它们跟前,我走近几步踮脚张望,在陈阎王的背影前那几道黑影露出全貌。
并不是我所猜测的坟包,而是几座石头垒成的石塔,塔身中有一处间隔,似乎是一座石像。
陈阎王走到塔前观察,一米八的身形一遮,我伸长脖子也看不清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头上乌鸦飞过,我见没什么危险,于是也凑了上去。
石塔雕琢简陋,就比那块石碑的工艺好上一点。表面长满了苔藓。一共有九座,围成圈排列。每座塔上头的隔间都摆着一座石雕。雕琢简略,但保存完好。
离我最近的这座石塔,看造型可以判断是一只蜷曲的蜈蚣。然后依次可以看出蛇,鼠,蟾蜍之类,还要几样造型古怪,扑腾着翅膀的生物,我就不认识了。
陈阎王打量了几眼,走到包围圈中,用鞋底不停地刮地面。须臾,土层之下裸露出一块花岗岩。
我俯身去看,才发现石塔的包围圈中实际上放置着一块圆盘状的石盘,比四周的地面高出了几公分。不过因为泥土覆盖,不清理一下真是难以看出。
陈阎王目光敏锐,一下子就发觉到石盘的存在。他粗略清理的那一小块地方,露出了一些凹凸不平的曲线。
哟,还刻着东西呢。似乎是什么图案。
我看了眼四周,于是从头上扯下一片树须做扫帚用,帮忙清理石盘上的泥土。
或许是在榕树庇护下常年无语雨的原因,附着在石盘上的土层比较结实。我用树须清理,有点吃力不讨好。
可是考古栏目看多了,总觉得用树须符合要求。于是我把树须捏着团,硬着头皮扒拉土层。
没一会儿就有些头晕目眩,可能是饿了。这可不行,为了保存体力,我坐到地上休息。陈阎王克勤克俭,也不找工具,坚持用鞋子清理泥土。
两只脚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觉得脑袋更晕了。
陈阎王,怎么有,四只脚?
我甩了甩头,目光清明了一些。身体却开始摇摇晃晃,脑袋十分沉重,眼前方寸之地变得模糊不清,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仰。
扑腾。我栽倒在地上,仰面朝天。这一下,我仿佛看见原本黑漆漆的榕树顶一下子都活过来,有许多生物活跃其中。它们顺着密密麻麻的树须爬上窜下。它们多足,咯咯哒哒的爬行声铺天盖地。
我怀疑自己有密集恐惧症。
因为这种感觉太惊悚了。
我有种强烈的预感,它们要顺着树干树须,爬到我的身上来。
可是我的身体跟灌了铅似得,动弹不得。
密密麻麻的声音灌入耳中,好像许多蚂蚁爬行入耳。这种声音仿佛有麻醉的效果,我的意识开始涣散,身体瘫软,自己仿佛要化成一滩水了。
突然,我的手背狠狠地抽痛。像是血液被抽离了身体。
耳边那些声音一哄而散,入潮水般褪去。我的意识逐渐清晰起来,头顶躁动的榕树此刻也恢复了平静,它们似乎再次沉睡了。
“队长...”我坐了起来,动了动脖子,发现自己居然可以说话了。
陈阎王半蹲在一旁,面无表情,嘴角有些鲜血。他手上捏着根银针,银针上有一只头部畸形的蜈蚣被开膛破肚。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背,有一块发紫的部位。小臂上扎着两根细细的银针。此针与彼针不同,比陈阎王手上的银针细小许多,似乎是针灸用的。
看到这一幕,我才反应过来。难道刚才,我被这蜈蚣咬了?
这蜈蚣,不会是从树须扫帚爬到我手上的吧.....我可真够蠢的,居然还一点也没发现。
陈阎王把银针用脚一踩,那蜈蚣尸体就脱落下来。而银针隐隐发黑。
我咽了咽唾沫,这毒性看起来不小啊。我又低头看了眼发黑发紫的手背,生无可恋地看向陈阎王。
兄弟,请问我还能不能活,给句话?
陈阎王看了我一眼,淡淡道:“现在没事。不过余毒未清,对身体有损害。”
“这蜈蚣毒性这么大吗?”我咂舌道。
陈阎王把我从地上提溜起来,朝我们来时的方向走去,俨然要离开这个地方。
路过石塔,我低头看了一眼,发现石盘不知何时已经被陈阎王清理干净了,上面刻着一些弯弯曲曲的线条,似乎是一副叙事的画。
我没来得及看清其中内容,陈阎王脚步急匆匆的,显然是此地不宜久留的意思。
他边走边道:“这是鬼头蚣,属于南方潮湿地带很原始的一种尸虫。毒性不烈,但阴气重。”
我们几步并作一步,急匆匆地离开肿瘤榕树分布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