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你说那孩子什么来路,”此刻,大胡子男人正倚在一颗冰树上,向面前的青衫男子问道。
被叫做老刘的青衫男子笑了笑,把玩着手中的折扇:“那孩子实力不简单,十有八九真是大家子弟,但我们迎欢商行本就是以结善为忠,小心为要,这才能走到今天,我们何必要管那孩子什么来路,只要对我们没有威胁,结交一番也未有不可。”
大胡子男人点了点头,赞同道:“也对。”
“让那孩子和我们一同出发吧,看他的样子,应当是要走出菏泽山,顺带一程也没有什么。”
“可是......”大胡子男人犹疑着,他是这一次行商的头领,自然要以安全为重。
“他的左手上有纳戒,虽然经过伪饰,但还瞒不过我的眼睛,以他的本事,还看不上我们的货物,”青衫男子微笑着解释道,听到他的话,大胡子男人呼吸一滞,对于他们这些实力低下的人来说,纳戒这种东西终究还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结结善缘,说不定日后就真有什么善报呢,我们又没什么损失,”听见青衫男子这么说,大胡子男人终究还是默认了,对于他们这些跑江湖的人老说,自身的命运就像风中的落叶一般飘忽不定,说不定哪天就有面临死亡的危险,真到那个时候,昔日里的交情说不定就真成了救命的方法。
......
“老丈,请问此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苏临恨与李连并排走在一起,因为奇怪此处的状况,向他请教道。
李连是一个约莫六十岁上下的老人,因为练过武,所以倒也不显得老迈,反倒是精神矍铄,在这队伍中的实力也算是上层,正是商行头领派来的监看苏临恨的人。见苏临恨向自己询问,李连也不卖关子,“这里原本是菏泽镇的地盘,因为此处在商城与荒兽森林的途中,也就做了买卖妖兽与药草的生意,日复一日,也就有了名声,以前此处也是繁华的很,所以连带着这座山也被人叫做了菏泽山。”
菏泽镇?那不就是那个胡渣男说的以前的故乡吗?自己当时异常愤怒,把那群人的话语全当胡诌,没有太过在意,没想到还正有这个镇子!
“只不过后来有高手在这里交手,把整座山都给冰封住了,连带着四处的风物,都全被冻死了,也真是无妄之灾!”李连说到这里,话语中染上了几分悲情,大有兔死狐悲之感。
“我上一年还与家人来过此处游玩,当时尚是一派繁华景象,想不到现在却成了如此模样,偏偏此处又是商城与荒兽森林的必经之路,以后每走这里一次,都要见一次这里的惨状,哎,”李连言语中不胜唏嘘,似乎在感慨着他们这种小人物的悲哀。
苏临恨皱着眉,以前他在苏家过的都是少爷日子,现在却接二连三的遇见这种人命如草芥的情况,或许,这才是世界的真实之处。
“不知是哪两位高手?”
李连不动声色地看了苏临恨一眼,心中更加肯定了苏临恨是世家子弟的想法,对于那种人来说,潜心修行比打听这些情况更为重要,正因他们不履江湖,才不会听闻和知晓江湖的险恶。不过李连也不是蠢人,知道苏临恨是世家子弟,心里就生出了决不能说那两位高手坏话的念头,世家往往是同气连枝,今天他但凡说了一句坏话,要是苏临恨和家族长辈这么随意一说,自己明日说不定就得横死街头了,只含糊道:“那两位是高人,哪由得我们这些江湖小角色来言说。”
苏临恨也看出了李连的念头,因为他过于谨小慎微,反倒让苏临恨看穿了他,知道了在他心中更加认定了自己是世家之人的想法。
“喏,前面就是菏泽镇了,”李连朝前指了指,向他指明了方向,苏临恨跟着看了过去,只见前方不远处果然有一处镇子,随着商行的走近,前方那块“菏泽镇”的石匾也越发清晰。
随着一行人进入镇子,苏临恨不免四处打量。
此处果然如李连说的那般,所有风物皆被封冻,但不难看出原先这里的繁华景象。
一行人逐渐深入,终于发现了人烟,不,准确说来是看见了“人”。
就如路边被冰封住的落叶或花朵,所有的人也都被“定格”在了生前的最后一刻,站着仰望天空的,奔跑着的,因为奔行收不住力而翻倒在地的......这些人动作各异,但若走进一看,无一例外,面上都带着惊恐,这些人面上的惊慌也都各带颜色,但组合在一起,却让旁人也感受到了他们生前的恐惧,好像在他们仰望的那一片天空之上,真的有什么大恐怖似的。
风吹过,却没有半点声音,商行之人走在街道上,与那些“人”错开身形,街道上满满当当都是逃亡的,那惶恐不安的模样在无声之间却好似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求救之声,竟让人生出如在鬼城的感觉,而在不远处,一个被冰封的倒在地上的男人正对着苏临恨伸出双手,状似求救,面上还带着几分希冀,好像仍在期盼着奔行而过的人能将他扶起,但在他不远处,一对年轻伴侣脸上的绝望,却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偏偏男子玉树临风,女子眉眼如春,一对般配的佳人,眼中却没有半点的生机。
“真是鬼城,真是鬼城哪!”队伍中不知是谁感慨道,于此情此景,让众人心头的悲哀情绪更为浓厚了。
“啪,”队伍后发出了一阵脆响,就像碧玉落地,声音虽不大,却害的众人都吓了一跳,往后看去,原来是一个年轻男子因为不敢直视雕像,垂下眼走路而不慎撞倒了一座冰雕,此刻正双手合十,频频低腰,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像是在祈求着碎了一地的亡者的原谅。
冰雕碎了一地,偏偏没有半滴血流出,头颅顺着地面一路滚出,“咕噜咕噜,”滚到了苏临恨的脚边,害得他也吓得跳了起来,向旁边越去,然而此时此刻,却没有一人取笑于他,伴随着人头的滚动,沿途跳脚的,自然大有人在,但大家的心头,都并不轻松。
李连叹了一口气,丝毫不见惊慌,拿起人头摆在了路旁,并郑重的弯了一腰,好似在悼念亡故的好友,随即转过身,提醒队伍中的人都小心点。
众人继续行走,看见了一个怀抱婴儿的妇女,孩子的神态依旧鲜活,使得众人都不忍的别过头去,这时,队伍中的一人却走了出来,向着妇女走去。
“苏三,你干什么?”队伍中有人不想再惹是非,想要制止他,却见他脱去身上的大袄,将之披在了妇女的身上,挡在了婴儿的前面。
“夜深了,天冷了,帮孩子挡挡风寒,”苏临恨见此一幕,眼睛微红,如鲠在喉却难以一吐为快,心里万分难受。
同行的人知道他家中也有孩子,因为常年奔波在外难以常伴妻儿,千言万语,最终都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说不得我们也有那么一日,到时候谁来为我们抵挡风寒,”队伍中有人说道,言语中感慨多于疑问,大家知晓他并非嘲讽脱袄男子,只是在抒发着自己作为亡命徒朝不保夕的悲哀,对于他们这些走江湖的人,日子无异于刀口舔血,更不要说在这么一个“神仙漫天飞”的世道里了,对于这些小人物而言,世道也从来都没有好过。
“我不求将来死时有人能替我抵挡风寒,只求现在活着的时候问心无愧罢了,”脱袄男子叹了一口气,苏临恨认真的看了他几眼,发现这是个年轻男人,估摸着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但生活的重担,还是在他的脸上凿出了多经磨难的痕迹。
“苏三,你还年轻,等日子过得久了,我们这种人,心都会变冷的,”队伍里有老人发言,他仰望着天空,似是在嘲讽着自己的命运。
苏临恨先前见苏三脱袄给与亡人,心里感动的很,也不免帮腔道:“现在心未冷就行!”老人见是苏临恨,知道他来路不简单,也就没有再出口,只是眼睛望着前方,心里几多伤感,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