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我有记忆起,我就是一株长在圣骊山上的灵珠草,潜心修行,通过仙试,才得已位列末等仙班成为司命阁里的打杂小仙。
我从未下过凡更别提与凡人相识,即便是在天界,与我往来最多的莫过于牛伤老头和司命,可频频出现在我梦里的那些画面,竟让我有种说不出的心痛感,尤其是那唤我的人,我虽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觉得出他与我关系不浅。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他逆光向我走来,唤我的声音像是久别重逢的喜悦,我想摸摸他的脸,不想伸手一触竟引得天地巨变,地动山摇。
眼前的人如散沙随风而去,我想追过去,不想踩碎了脚底的冰面掉入了深渊,待我睁开眼,发现自己竟滚下了床,狼狈地趴在地上。
叶荀从椅子上一下惊醒,揉着眼睛看着我:“你这是作甚?”
“我…我腰闪了。”我撑着地半天没能起来,只好招手让叶荀过来扶我一把。
“姑娘倒是金贵得很,见小舞晕了也跟着晕,生怕亏了似的。”叶荀口气颇有嫌弃,要不是见他尊老爱幼扶着我,我定是要甩他一脸袖子。
“小舞没事吧?”我瞅了眼床上的小舞,见她睡得并不安生,眉头紧锁,像是正做什么噩梦。
“醒是醒过,但就是记不起怎么晕过去的。”叶荀给我倒了杯茶递到我手里,“你呢?你为何也晕?”
“发生这样的事我也不想的,就突然两眼一黑,我能怎么办。”我双手一摊,理直气壮。
叶荀冷笑:“那还真是委屈你了。”
我转眼细看睡着的小舞,想着这事来得奇怪,且不说为何她晕倒的原因是什么,单说这银镯为何也对小舞有反应,莫非小舞和玄霁上神有什么关系?
“小舞之前可曾如此?”我问叶荀。
叶荀摇头:“未曾,小舞是个好养活的孩子,不挑食也能干活从未见她嚷过哪哪不舒服,身体壮得很。”
我细想叶荀这话,脑中不由生出个大逆不道的猜想,司命曾说过玄霁上神在凡间已到弱冠之年,莫非这小舞难不成是玄霁上神的…
像是吃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瓜,我忍不住捂嘴惊讶,连连感慨凡间的民风倒也挺开放。
叶荀拧着眉推了推我:“想什么呢?”
我拍开叶荀的手问他:“之后你们可曾去寻过小舞的父母?”
“寻是寻过,但却无果,据他们家附近的邻里说,献祭后这家人便搬走了,也没说去哪,即便小舞想回家,恐怕也得再过段时日了。”叶荀面露难色。
搬走了?!这女儿前脚被献祭,后脚就举家搬迁,说白了也就不想要这女儿了…可玄霁上神名声在外,即便下凡历劫也不会做出如此无情无义之事,若说其中蹊跷,那定是我私修乱改的错啊。
“你这摇头晃脑又捶胸顿足的是癔症犯了?”叶荀的声音冷冷灌入我耳中,我没好气地瞪他,他不惧地站起身抬脚就要走。
我问他去哪,他说去看看大宇,说是那娃娃被我和小舞吓尿了一身,大宇嫌脏抱去给他洗澡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也去。”我刚站起身,就被叶荀吼了。
“大老爷们洗澡你去作甚?还有没有廉耻心了,你就留在这好好照顾小舞,屋里有干净的洗脸水和衣服,你自己捯饬捯饬,衣服若是不合适…再说吧。”叶荀说得磕磕巴巴的,看都没看我就将门用力一带,急匆匆地走了。
我看向放在角落里的一大桶水,旁边还放着干净的衣服和散发淡淡清香的花瓣,有股暖意横冲直撞的往心里涌去。
自下凡以来,我经历了好多事,不是被凡人抓就是被妖怪抓,终日蓬头垢面的,细闻也是馊得也很,我满心欢喜地接受了叶荀的好意,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虽说这衣服颜色素是素了些,却合身得很。
我正梳着头,听到床上发出细微的动静。
“小舞,小舞。”我见小舞睡得满身是汗,眉头紧锁,像是在经历一场噩梦。
“不要,不要,不要过来。”小舞一下醒来,恍惚无神地看着我,“姐姐……”
我牵过她的手:“我在我在,小舞不怕,乖。”
“姐姐,有妖怪要吃我。”小舞紧紧抓着我,坐起身,声音带着哭腔,“我还梦见我也变成妖怪了。”
“不会的,我们小舞这么可爱怎么会是妖怪呢,不怕不怕。”我见她浑身在发抖,吓得不清,一把将她抱入怀中,“没事的,你大哥哥不是会抓妖吗,他会保护我们的。”
“嗯。”小舞乖巧地窝在我怀里,没多久又睡着了。
我将戴着银镯的手臂有意靠在小舞身上,银镯果真发出细微声响,而后又没了动静。我虽怀疑小舞是玄霁大神的私生女,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提出小小的质疑,事情的真相究竟是如何,或许得等找到玄霁上神才能解开吧。
可,这玄霁上神又在哪呢?
次日,小舞仍处于一种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状态,叶荀和我带她去找大夫,大夫却说她脉象无恙,这让我们都很困惑,小舞到底怎么了。
大宇边哄着怀里的奶娃娃边发表自己的看法:“会不会和通天观有关?小舞手臂上的符号是不是一种令人半睡半醒的法术或是诅咒呀?”
“也不是没这可能,毕竟用了这么多方法都没有将这符号去掉,看来我们该去通天观走走了。”叶荀觉得此事必有蹊跷。
“老大我跟你去一趟通天观。”大宇自告奋勇。
叶荀立马驳回:“不用,你在家带孩子,她跟我去就行。”说完,叶荀顾不得我手上还有半口包子,一把拉起我就火急火燎地往门外走。
我大感突然之余还读到了大宇眼中的怨念,等我想推辞时人都已经被叶荀拽走了好远。
“看起来小舞这情况不是病,很可能时被施法了。”我将剩余的半口包子塞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起自己的想法。
叶荀却盯着我,像是在打量什么。
“你看什么呢?”
“这衣裳…你穿得还挺合适吧?”叶荀说得吞吞吐吐。
我朝他转了一圈,双手一摊:“合适得很,好看吧。”
叶荀不自然地移开眼,脸色染着淡淡的绯红,小声嘟囔了句有什么好看的,便径直地走到我前头。
我目瞪口呆,想着这凡人真是怪得很,不好看你还给我买这衣裳作甚?难不成还是故意羞辱我的?见叶荀如此阴阳怪气,本想感谢他的那些话全数都又回到我肚子里去了。
我随着叶荀去到了通天观,还未进门,我就闻到了股奇怪的味道,那味道虽有浓浓的香火味掩盖,但也挡不住它本身的恶酸腥臭的味道,令我极其上头。
我拉着叶荀问他可有闻到什么味。
“这里除了香火味,还能闻到什么味?”叶荀用力嗅了嗅,一脸疑惑看着我,“你是不是病还没好呀?”
正当我不知道该如何与叶荀解释这气味的诡异时,一阵钟鼓声从不远处传来,我循声望去,见人潮全向一个地方涌动,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顺手拉住旁边路人问发生了何事,路人道是大仙要开坛作法,替安平县祈福。
“走,我们也去看看。”叶荀拉着我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热闹。
正堂上,大仙一身黄色长袍,扬着佛尘,嘴里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直到他大喊一声“雷公电母”,天空骤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此情此景,令我这天界中人叹为观止,要知道在天界,雷公电母是出了名的难说话,做事只看《行天令》,规定午时三刻电闪雷鸣就绝对不会拖到午时四刻,如此不苟严谨的上仙,怎么就给这自称大仙的凡人面子了呢?
“降雨!”大仙将令牌往前一丢,一场没有预兆的瓢泼大雨突然而至,信徒如饮甘霖般,在雨中唱跳了起来。
这事情越看越觉得古怪,无论是呼风唤雨还是向河神显祭品,似乎这一切都不合常理...
我正想得出神,那股奇怪的气味又传入我的鼻息,且越发浓郁,熏得我心慌意乱,难受得很。
我四肢无力地往后仰去,恰巧倒在了叶荀怀里,他始料未及,扶着我神色慌张:“颂苒你怎么了?”
我犹如抓住最后救命稻草般抓住叶荀的衣领:“快,快带我离开这里。”
叶荀眉头紧锁,一把将我抱离人群,到一处僻静的竹林院内才将我放下。
“颂苒,颂苒。”他用力地摇晃我,“你没事吧?你到底怎么了?”
我虽缓着气息渐渐恢复神智,但全身仍提不起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样。
“这,这里有妖。”虽说我法力全失但做仙久了,自然还是有分辨异类的本能。
叶荀一听这话,神色一动又立马恢复了平常:“你先稍作休息,我去给你找些水来。”
我见他扭头就跑也不好叫他,只好硬撑着身子盘腿调息,正当我入定时,耳风一阵窸窣,一睁眼两旁的竹子根根拔起,嗖嗖朝我飞来,我躲闪不及,四处逃窜,眼看要被戳死之际,我的银镯响了起来,那声音震耳欲聋,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破声响起,银镯才止住了声。
我松开耳朵站起身,见一只天鼠死在边上,我正纳闷这玩意是怎么回事时,叶荀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左顾右盼的,回头才发现我蹲在地上,周围的竹林一片狼藉。
他一脸不敢相信地蹲到我旁边,拿着根木棒边摆弄天鼠边问我:“这是你杀的?”
“我….”我这话开起了个头,就看到一个小道士匆匆忙忙经过,喊住不远处的大道士:“二师兄不好了,师父吐血了!”
“啊?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知,师父刚作完法,突然就吐血了。”
“快,快带我看看。”说着,小道士领着大道士往正堂方向而去。
我与叶荀面面相觑,紧随其后去了正堂。
大仙吐血的消息一传开,本已热闹的通天观更是被堵得水泄不通,道士把信徒们都驱赶出去,门外一时间也众说纷纭。
有的说是大仙将县里的灾难引到自己身上,有的认为是河神震怒大仙替他们受罚...听来听去,怎么就没人觉得是这个大仙自己的问题呢,反而都还在维护他。
看来大仙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颇高,若想从他身上找出献祭的真相,这事怕是不容易啊。
我问叶荀此事他怎么看。
叶荀却说此地不宜久留,带着我匆匆离开了通天观。
待我们回到家中,大宇正哄小娃娃的玩,小舞安静地坐在一旁,看起来呆呆的,见我们回来,一下子就扑到了我怀里,像是得到了某种不适体验的舒缓。
我将小舞抱起,她歪着头将脸埋在我颈间,不一会儿又陷入了昏睡的状态。
叶荀问大宇:“给小舞喂药了吗?”
“喂了,喝进去没一会又全吐了,一直呆呆的,像是被人勾走了魂似的。”大宇抱着奶娃娃走到我跟前,摸了摸小舞的头,“老大你说这事可怎么办呢?”
叶荀轻叹了口气,想从我怀里抱走小舞,却不想小舞死死地抱着我,怎么都不肯撒手,他有些惊讶,目光由小舞转到我的身上,若有所思。
我抱久了小舞胳膊有些酸,便将她搁在了床上,小舞虽是躺下了,但眉头紧蹙,手还紧紧拽着我的衣袖,像怕我跑了似的。
“不怕不怕,我在呢。”我轻轻哄着小舞,用指尖抚开她眉间的皱痕,她缓缓地平复,这才松开了我的手。
大宇见状直道不可思议,叶荀却眉头紧锁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是夜,我本打算休息,不想听到窗外有动静,就立刻爬起身子跑了出去,我循着声追了很远,待我反应过来时发现周围是一片荒草,四下无人,漆黑得很。
我没再听见引我到此的声音,心里不由一紧,想着来者不善,多半是妖。我边往回走边警惕地四处张望,荒草丛里时不时响起的虫鸣鸟啼都让我草木皆兵,好不容易顺着印象回到叶荀他们的住处,却不想我这还没进门,叶荀竟举剑朝我刺来。
“我招你惹你了你砍我作甚!”我虽本能躲过了他那一剑,但也被他划伤了手臂,疼得我龇牙咧嘴,气急败坏。
“还我小舞!”叶荀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没回答我还继续拿剑要刺我,若不是大宇及时出现拦住了他,恐怕他即将出手的那一下,我便在这凡间交代了。
“老大你冷静点。”大宇将叶荀死死抱住,期间还不忘对我说,“小舞不见了,老大以为是你带走的小舞,你赶紧跟他解释解释。”
我抱着吃痛的手臂,很是迷惑:“我出来前小舞还在床上,怎么会不见了?”
“我们也不知道啊,见门开着,你们俩都不见了,还以为你把小舞拐走了。”大宇硬是扯走叶荀手中的剑,提高嗓门对叶荀说,“我都说了不会是颂姑娘的,小舞若真是她拐走了,她还回来作甚,自投罗网么?你看她穿成这样跑出去,像是拐人的样子吗?”
叶荀这才冷静下来,打量我半会才开口:“你出去作甚?”
“我听到外面有动静便想出来看看,结果跑远了,你爱信不信,要不然你就一剑捅死我!”
我话一落,大宇立刻拉起我就往屋里走:“别说那气话,哎哟你这都受伤了,快进屋包扎一下吧。”
我甩开大宇的手,夺下他手里的剑递到叶荀面前:“若你认为是我拐走了小舞,你大可以现在杀了我。”
“我…”叶荀看向我,眼神闪烁。
“杀呀,刚刚不是挺能的吗!”我心中有怨,咄咄逼人。
不想就在我与叶荀僵持不下之时,银镯竟在这会发出了响声,本以为这声音只有我能听见,未料到叶荀眉间一动,循着我手中的剑朝我的腕上的银镯看去,一把将它拽到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