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主人疏忽了还是只是短暂离开,贴着熊猫贴纸的金属门竟是打开的,白夔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温馨的蓝色,墙壁被粉刷成海蓝色,地板也是蓝色,可能装修工计穷了,放过了天花板。进门右侧就是厨房,那里洗手池里空无一物,没有遭到茶叶的毒手。灶台落了灰尘,白夔指尖一擦,白手指变成了灰手指,看样子很久没开过火了。
厨房门口是一个冰箱,里面没有多少食材,存放的大多是火腿肠这类东西,看起来不像是经常做饭的主儿。旁边的微波炉电源还插着,看来这主儿经常偷点小懒。白夔瞟了眼垃圾桶,果不其然,里面塞满了外卖盒子。
进门左侧是客厅,墙壁上贴着一张五十五寸液晶电视,客厅中间一张桌子上面塞满零食水果,还有随手放置的两个手柄,可以想象曾经两人一边对战一边大口喝肥宅快乐水大口吃薯片,除非她和他一样有怎么吃都吃不胖的体质。
阳台采光不错,晴朗的时候摆一张躺椅配上一本消闲杂志,可以惬意地度过下午,但这对儿不务正业的兄妹可不想提前体验老年生活,居然在阳台的一边放着台式电脑,游戏当头上可没心情欣赏来自一亿五千万千米外的暖意。
进门中间是一条短短的走廊,连接着厕所和两个房间。厕所有什么好看的?厕……
五分钟后,白夔排查完所有可能放针孔摄像头的地方,如释重负而又略显失望地舒了一口气。就是喷头一直滴滴答答地滴水也不注意关,真活得没心没肺的。
两个房间对着,一个房间里闹出什么动静,另一个会听得清清楚楚。可惜不是户型不是一套一……等等,我在可惜个啥?
两个房间都铺着凉席,还有风扇和空调,枕头和被单一个摆得整齐一个乱七八糟的,白夔猜那个乱的是他的。
这就是他和她以前的生活方式吗?怎么听起来……有点颓废有点丧?
他平躺在挺乱的那张淡蓝色的床上,忽然嗅到一点淡淡的清香,淡到几乎不能察觉,却不知不觉带给他愉悦感。
原来睡错床啦……算了,反正又没有人知道,将就凑合地睡一觉吧。
睡意如温泉般将他包裹,他不知不觉地滑入梦乡。
……
日轮残红如血,吻住远处的海,好像通过这吻把血液都倾注到原本蔚蓝的海水里。
男孩看着远处,孤独的女孩坐在海边,抱着膝盖,海风吹拂着银色的短发。
男孩踏着齐膝的野草,缓缓走到女孩的身边坐下。
“日落海边,芳草萋萋,听着挺适合第一次见面的,但多少有些缺乏常识。”
“笨蛋,这是湖泊!”女孩始终看着远方,白夔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天尽头的水鸟自由地飞翔着。
“挺自由的,无忧无虑。”
“可你知道吗?即使自由,也逃不过生存的挑战。”女孩目不转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哦?这可不像是没心没肺的白羽所说的话吧?”
“这也不像你应该对她说的话吧,白夔?我的确不是白羽,但你也不像是白夔哦。”
“哦?这么说来你很了解以前的我?看上去我们还认识很多年了,虽然在我记忆里没有一丁点儿你的信息。”白夔也把视线投向最远处,不知为何他并不是很喜欢和身旁那人交流。
“你要记得我才活见鬼了,你连羽儿都记不清了,要是能记得我,那我还真得感谢你。不过你一下就看出我不是羽儿多多少少让我有些惊讶,十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理性。”
“十年不见,我还是对你没有一丝丝了解,”白夔话语间丝毫不客气,但他忽然话锋一转,“不过也要谢谢你了,让我能看看我过去生活的地方,虽然不知道你的梦境里能还原多少。”
“要说百分百不敢当,十之八九吧,毕竟事物都在改变,我也没法完全从分子层面模刻……不过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我的梦境就这么不堪吗?”可以看出,女孩有些不服气。
“刚踏进门我就知道了,最近老是有人给我灌输一个思想,说你住了近十年的房子毁啦,有纪念价值的东西都烧没啦,”白夔幽幽地吐了口气,“真得感谢你啊,如果连我都忘记了这里,这里就真得消失在了那场大火中。”
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再重现的地方,或许是那里不存在了,或许是找不到了,这段记忆随着时间逐渐淡化,在脑海里渐渐蒙尘,等到哪天年老了忽然想起来了,才知道一直有那个他生活过的地方,而它真的不会再出现了,永远不会。
“原来你在梦里也能保持理性,看来小瞧你了。”
“是啊是啊,所以我从来不会畏惧任何噩梦,也不会享受任何美梦,有时甚至能把噩梦做成春梦,每一场梦都像一场电影,而我只是看客,”白夔连连点头,“你今天把我带入你的幻境,不会只是来说这些的吧?”
“当然不是,只是这些我还懒得过来。我是来给你提个醒,局很深,不要轻信任何人,任何事。”女孩也叹口气。
“就这?你比放暑假前班主任的叮嘱还要啰嗦,我已经是十八岁的心智成年人了,在社会这大染缸里摸爬滚打三十余年,你说的这些经验已经由七十八个骗子和三个传销组织教会了我。”
“哈哈哈,这么多年了你吹牛还是这么生硬,还有种莫名的喜感。”女孩笑得前仰后合,搞得白夔都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还产生了一秒钟他自己真很幽默的错觉。
“你这不就自成悖论喽,我不要轻信任何人,那其中自然包括你,如果对你这句话存疑短期内不会接受,那‘不会轻信别人’这一结论反过来就是‘要轻信别人’喽。”白夔没有见好就收。
“行了行了,耍宝也要有个界限。记住我这句话,将来会有用的。你也该回去了,这么宝贵的地方,要不是有事要说我也舍不得拿出来分享。”
白夔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他看向女孩的眼睛。
此刻,日轮正好完全沉浸到远处的尽头,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弭不见。
白夔看不清女孩的眼睛,黑暗之中像是两个空荡荡的黑洞。
这一幕,总觉得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