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嘶……”惨白的灯光闪灭又重明,世界也随着明灭不定。
男孩缓缓睁开双眼,无神的瞳孔仿佛失去了聚焦,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上的一团红色。
他一时竟然无法分清现在自身的状况,不知此时是死后的世界,还是这十四年其实是一场幻梦,他根本没有做出那样的抉择,也不会有战争不会有人死,不会有……不会有她。
过了许久,男孩终于打起了点精神,失神的瞳孔也渐渐多了点神采。
一切都是惨白的,惨白的灯光,惨白的走廊,惨白的墙边上贴着一张张惨白的照片。男孩越看越心惊,有无与伦比的伟力篡改了一切,改变了那件事,让他重新回到这里,这个梦开始的地方。
那个人要他重新做一个选择,她,或者全世界,选一个……只能选一个。
“管他的,先见到她再说。”男孩拍拍脸,勉强安慰自己。
男孩撑着冰冷的墙壁,想站起身,却非常吃力,浑身骨骼噼里啪啦脆响。
脑袋剧痛,手臂骨折,胸口有多出贯穿伤,基本离死不远了。
“切,和当年一样嘛。”男孩用尽全力,终于挺直了腰杆,只是胸口处的贯穿伤被再次崩开,血像小溪一样沾染了白色实验服。
但他心里多了几分警觉,苏醒后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查明环境和身体状况,看来这十四年还是怠惰啦。
男孩艰难地迈出第一步,这一步就几乎要了他的老命,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
他艰难地前行,步履蹒跚地像一个老人,但他今天满打满算夜只有八岁。
然而,他步履渐快,姿势也渐渐魁梧有力,一股奇异的力量在他的体内复苏,并随着修复他破损的身体。这股力量到底是什么……男孩也不知道,姑且暂时解释为见她的决心吧。
“崩!”身后的走廊毫无征兆地爆炸了!
炽热的火舌灼烧男孩的背部!急速的气流将他掀飞!男孩像一张脆弱的纸飞了出去,清秀的脸颊重重地摔在地面,原本就有几道伤口的背部插满了碎石。
“咳!咳咳!”男孩剧烈地咳嗽,捂着嘴的指间淌出鲜红的血。
“真是有些措不及防啊。”男孩摸了摸脊椎,发现断得还不是很严重,不由放心下来。至少不用爬着去见她。
背后化为废墟的走廊陷入黑暗之中,黑暗中仿佛有人阴冷地笑。
不用问,男孩也知道他是谁……被他遗弃多年的孤鬼回来了,只是是来找他索命的还是帮他这个仇人,就不得而知了。
“回来了?”声音里藏着的冷意,仿佛来自寒冷的北冰洋。
“嗯,回来了。”男孩的语气仿佛说他放学回家了。
他用力地撑起上身,身下的血液汇聚成一个“小水泊”,但他必须加紧时间,距离那个大限没有多久了。
“不想帮我吗?看在你我同源的份上?凭我自己的力量可很难到达那里。”
“呵,看在你十四年前……不,就在刚才,抛弃我的份上吗?省省吧,兴许你如果吐出舌头哈几口气,我会考虑帮帮你……呃,帮你解脱,嘿嘿。”
男孩不语,沉默着站起身,任伤口怎么崩坏,任血液怎么流失,他依旧艰难地迈步,艰难地被膨胀的气流掀倒。
“你这样有什么用?你跑得过死亡吗?你跑得过时间吗?只有你这样自以为是的人,才会觉得自己能有机会改变宿命。”
然而,男孩不为所动。爆炸依旧,掀倒依旧,起身依旧,奔跑依旧。每一次倒地都为下一次站起,每一次爆炸都是与死神博弈。
“省省力气多祈求祈求,如果当时你要听我的话哪有那么多事?”
“听你的话,不过延长那件事的发生而已,与其拖着,还不如趁早解决!”男孩终于开口。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她死了的话那件事会在你有生之年发生吗?你不过是舍不得她死罢了。”
男孩沉默片刻,再次起身。
“我问你,是不是?!”
“是是是,当年你不就知道了吗?你不过是我当时产生的一个想法念头,连执念都算不上,还被我抛弃了,哪那么多话说不完?”
这下轮到孤鬼沉默了。
男孩也不语,艰难地迈动伤腿。
“我帮你撑一段时间,但坚持不了多久。”孤鬼幽幽叹了口气。
“啊?”
“是时候和当年的事做个了结了,和当年一样,决定权在你,”虽然看不到孤鬼,但男孩能想象他在咧嘴笑,“说实在的,我也有点喜欢那个小家伙了。祝你好运吧。”
“同祝,”男孩看着不远处地走廊尽头,卖力地挥舞着小短腿,“还是长大后的腿要熟悉一点啊。”
……
“自我了结还是我亲自动手?”老年人微笑着,慈爱得像一位慈祥的老爷爷。
“再等等吧,他会来的。”
一张办公桌的两旁,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六十出头的老头子,银白色的头发和胡须乱糟糟的,另一个是个八岁左右的小女孩,也是银色头发,精致得像个瓷娃娃。
很难想象像爷孙俩的两人会如此淡定地讨论死亡的话题。
老头将桌子上的一把匕首推过去:“要想减少痛苦的话,可以考虑一刀划破颈动脉,这样会加快失血速度,更快到达天国。”
“我说……再等等!”小女孩凶巴巴地瞪着老头。
老头被这一瞪镇住了一秒,然后讪讪地笑笑:“看来你还是怕了……别误会,我不是说你怕死亡,也不是怕世界会为你陪葬,而是怕死亡前没见你哥哥最后一面,更怕……他会为你而死吧,毕竟你们谁死都一样。”
见小女孩不说话,他继续说:“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其艰难程度远超你的想象,但他会为你活下去而牺牲自己,而且从他到这里后,这件事就不会有余地了。”
小女孩低着头不说话,却把匕首拿在手心里。
“他还是你,只能有一个活着。”
小女孩想了想,虽然好多事都没经历过,但有他替自己去经历,总比她孤单一人去好吧。
她握紧匕首,狠狠扎向自己的心脏……却在胸口前一厘米停了下来!
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抓住匕首的刀刃,锋利的匕首划破手指,但他哼都不哼一声。
他俯下身,凑到小女孩的耳边:“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谈谈……这十四年第一次,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