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猛地睁开了双眼。
左胸口传来的剧痛迫使她清醒，梦里重演的悲剧加深了她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她的头顶是一盏未亮的灯，而她躺在一张床上。清华的鼻尖嗅到了消毒水的气味，她立刻便明白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你醒了。”
清华微微偏过头，看到歌呗和三条站在病床边。
“要喝水吗？”歌呗递来一个玻璃杯。
“不用，谢谢你。”
玻璃杯的侧壁映出清华憔悴的神色，她怔怔地看了它片刻，胸口像是被巨石堵住一般。
“看吧看吧～我就知道，清华的命可是很硬的。”
清华的甜心——星极悠悠地飞到她的头顶，俯身瞧着她。它有一头黑色的齐耳短发，身穿黑色长裙，裙摆上缀满了闪亮的星星。
清华无动于衷，连眼都没眨一下。星极却并不以为没趣，仍旧滔滔不绝：“这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我可不是那种普通的、只和什么梦想有关的甜心。”
“星极！”从清华的手边传来的声音与星极相比略显轻柔，这是清华的另一只甜心——月曜。它有一头深蓝色的长发，并且双眸和星极一样是血红色的。“别说了。”
“嘁。”星极从来不掩饰自己对月曜的鄙夷，“我说的可是事实。”
的确，星极和月曜两只甜心有着比寻常的守护甜心更为强大的力量。清华没有在就医的途中死去，以及只用了一晚时间伤口便能愈合，全得归功于它们。
但是看到清华憔悴的样子，月曜只觉得于心不忍。
一旁的三条和歌呗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她们还从未见过甜心和主人这样的相处模式。
“对了，刚才有人打电话过来……”
三条突然想起了什么。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病房的门。
歌呗皱眉。
“请进。”清华仍旧一动不动，于是三条对门外喊了一声。
病房的门被拉开，一位身穿黑色长款风衣、身材高挑的青年便走了进来。他有着墨绿色的、微微卷曲的柔软的短发，紫色的双眸带着笑意，向歌呗和三条致意。
“您好，我是前面在电话里联系您的黑濑。”他纤细的手将一张名片递了过去，歌呗迟疑着接过。
“我是来接清华小姐回家的。”
回家……
躺在病床上的清华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朦胧起来。
回家？
回哪个家？
而后，头顶响起了黑濑无比清澈的声音：“非常抱歉，清华小姐，我来迟了。”
清华麻木地看着他。
“我叫黑濑优人，是天童院司的助手。请您放心，我会带您安全回到天童院家的。”
黑濑的语气非常温柔。
“走啊，清华。”星极在一旁说道，“这不就是我们一直以来的目标吗？”
——一直以来的目标？
——回到所谓的天童院家？
——并不是这样的。
清华原本混沌的目光突然恢复清明，她望着黑濑，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
“好。”
她的声音略微沙哑，黑濑于是露出微笑。
“失礼了，清华小姐。”
清华被打横抱起，是非常标准的公主抱。身体悬在半空的清华下意识地攀住了黑濑的脖子，她看到他的左耳缀着一颗蓝色的星星耳钉。
“非常感谢您对清华小姐的帮助。”黑濑在经过三条和歌呗的时候说道，“支票随后就到，请您自由填写金额，到天童院氏的银行支取。”
“喂！等等……”
歌呗的声音没能阻挡黑濑的脚步。
“什么啊……”
明明叫救护车只是举手之劳，却遭到对方如此隆重的的答谢，二人都感到不知所措。
然而他们已经走远了。
……
一辆黑色的汽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雪已经停了，地面上堆起一层厚重的白。
清华漠然地望着窗外，月曜坐在她的膝头，而星极则兴致勃勃地趴在窗沿。黑濑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竟露出了不易觉察的笑意。
他的眼底，哀愁和落寞一闪而逝，转而流露出某种决然。
“我会先送清华小姐到司先生那里。”
清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借以掩饰自己的僵硬。
“司先生想要见您。”
——想要见她？
也对，天童院清华是天童院家的二小姐，与大小姐雪奈同父异母。
她在被雪奈重创之后隐姓埋名地活了半年后前来复仇，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险些被雪奈置于死地。
她的行为无疑是在向天童院司宣告——天童院家的二小姐自始至终都活着，并且，已经回来了。
这是刻意为之。她不仅怀抱着对雪奈的仇恨，还肩负着母亲天童院青绫的夙愿。
——毁掉天童院氏。
“司先生想要和清华小姐好好谈谈。他亲口说，他和小姐已经十年没有见面了，他非常想念您。”
“噗哈哈哈哈哈……”星极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它依旧望着窗外，满脸嘲讽，“你闭嘴吧，我可是比你更清楚那个老头子在想什么。”
没想到黑濑虽然是个成年人，却依旧能看到守护甜心的存在。
“那可真不一定。”
黑濑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星极一惊，它转头瞪着黑濑的后脑勺，余光却在不经意间从后视镜里瞥到了他那依旧波澜不惊、甚至含着笑意的脸。
他的眼底仿佛积满了这十一月的雪。
星极难得吃瘪。它郁郁地落到了后座上。
“你看得到它们吗？”清华问道。
“……”黑濑一怔，“是啊，毕竟以前也有过。”
——也是。
——在变成大人之后，守护甜心就会消失的。
可是，在守护甜心消失之后，真的还能再看到它么？
清华的思绪飘忽起来。
——有些大人的确能看到守护甜心。
——但那些人只存在于她的过去。
一时间车内陷入了沉默。清华的视线依旧落在窗外光秃秃的、披着银装的树上，因而没有注意到黑濑是以一种多么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后视镜里的她。
“在见过司先生之后，我会带清华小姐到您的住处。已经有人收拾好了，所以清华小姐可以放心。”
住处么……
若是以前的她，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平平凡凡的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在传说中的天童院家拥有所谓的“住处”。
但偏偏有无数意外不请自来，梦里也不曾想过的事，却总是在措不及防的情况下变为现实。
命运无常，世事难料。
“清华小姐，”从清华的前方传来黑濑沉静的声音，像是丝绸一般把她的心包裹起来，“我们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