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若随后便与少年讲起大道九境之分,启明、摇光、渐台、玉衡、天枢、六甲、太白、大理和紫薇,皆取自天上星辰名字,道门正统认为浩瀚璀璨星辰便是天地大道。少年口中的神仙,就是对四境玉衡境以上的称呼,以此来看,少年差的还远呐。
纳兰若为谢玄讲述道门九境分别,楚白便坐到谢玄的位置上,随手翻看《寒食录》,《寒食录》初篇说的是悟道,中篇为养意,下篇为击刀。
霸刀一脉不同于大部分修意宗门注重皮囊身躯及膂力万钧,讲究金刚躯体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一拳破万法,和山上道门一般注重筋脉窍穴,只不过对道门极为重视的丹室和心房嗤之以鼻。
养意一篇,讲述的如何淬炼体内经脉窍穴,温养刀意,此间的道理,好似人如铁匠一般,身体既是剑炉也是剑胚,不停的用刀意打炼经脉窍穴,直至整个躯体都化作一柄宝剑。同样,躯体愈发精炼,刀意也愈发强盛,这便是养意。
下篇击刀,写的是刀意流转运行,及出刀之时的窍穴闭合、刀意涌动的讲究,刀意虽是自己所养,却也霸道异常,若是以后出刀之时不注意,极有可能伤了自己的经脉窍穴。
修行一事是逆天而行,大道途中崎岖坎坷,必须如履薄冰。
昭庭中兰音袅袅,既然谢玄踏过入道,就要开始真正的修行养意,纳兰若说完九境,便向谢玄顺着修行中一些极为繁琐,却容不得半分马虎的事儿,比如刀意在体内流转脉络,流经经脉窍穴的顺序,比如如何出刀,能够将自己的刀意发挥最大。
谢玄听的认真,端坐的模样就像是学塾中一丝不苟的学童,偶有疑惑之处,思绪再三之后,才询问出声自己的不解。
纳兰若没有丝毫的厌烦,柔声将少年不懂的地方扳碎说了,不时的出手指点其中一些经脉窍穴的位置。
少年听言茅塞顿开。
楚白就在一旁静静听着,随手翻着书,心中略有惊讶。
少年说不上如何的天赋异禀,但胜在心境纯粹,理解之快,比那时的李猿刀还要快上一分,而李猿刀,可是天赋仅次于扶余二师弟。
待到黄昏时分,楚白才卷袖离去,纳兰若也让谢玄上去休息,并嘱咐少年切不可贪功冒进,晚上一人时只能琢磨其中道理,万不可运转刀意修行。
初番入道,根基不稳,没有长辈在一旁护道,若是少年心性的贪功冒进,好高骛远,那是极为危险的。
谢玄见二师姐脸色郑重,答应了晚上不会独自修行,匆匆上楼去了。
夜色深沉,少年谢玄看完《逆刀》,琢磨了二师姐白日所说的内容后,孤独的站在了窗户边。
夜风吹起他的鬓发,屋外华灯璀璨,星河灿烂,少年的目光却在极远处,越过繁华不夜的洛阳城,在葱绿的邙山之中,有两座孤零零的坟茔。
许久后,他才收回目光,坐回床头,抚摸着正呼呼大睡的黑猫,像是自言自语的询问道:“老人们都说死后会变成银河中的一颗星辰是真的么?那两位叔的星星又在哪里呢?”
黑猫没有回答,呼噜声忽深忽浅,少年自嘲的笑了笑,继续说着,“周姨和雀儿,你们又去了哪里?不要担心我了,我过的很好很好。”
“臭鼻子的老道长,但愿你能再遇上如两位驿卒大叔的好心人吧。”
一如既往的沉默。古怪的黑猫在谢玄身前,除了整日大睡之外,没有泄露半点的神机。
他也不担心被昭庭楼的其他人看到,整个青冥天下,把大燕西域那边囊括在内,能见他真容的,也是寥寥数人。
蜡烛被轻轻的吹灭了,少年躺在床上许久,沉沉睡去。
天渐渐的冷了,酷暑将去,秋天将至,谢玄在纳兰若的指导下,在修行路上,步子扎实的前行。
这些天,楚白日日清晨来到昭庭楼,黄昏时刻才离去,除了看书便是偶尔的借出佩刀九歌,让谢玄劈上一刀。
并不是他无所事事,闲来无聊到昭庭楼打发时光,而是护道谢玄的修行,少年对修行的基础知识理解愈快,也越发的危险,刀意在体内运行大周天,稍有差池,经脉运错,亦或是刀意撞到了不该撞到的气府,就有可能走火入魔,前途尽毁。
他要做的便是少年稍有出错之时,以一身刀意强行打断周天运转,让少年不有差池过错。
另外就是用自己的刀意牵引少年体内的刀意,让刀意壮大之时,运转更为酣畅淋漓。
令他颇感欣慰感慨的是,谢玄没有出过半点的纰漏,沉稳的不像这般年纪的少年,稳扎稳打,境界愈发巩固,一境的底子,打的沉如山岳。
少年同样并不着急,每日大半时间坐在行刀蒲上认真听纳兰若授道,小半时间打坐感受体内的刀意运转周天,当体内刀意澎湃激昂之时,按照三师姐所提醒的,向楚白借上一刀,劈上一刀。
一刀便足矣,少年从不贪心趁热打铁的劈上第二刀,贪多不嚼烂,他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这一刀,也是神意极致。
一日清晨,朝阳初升,薄雾朦胧。
谢玄如往常般的双手放在膝盖之上,在行刀蒲上静心打坐,感受属于自己的凛凛刀意,顽劣的在体内奔走游行。
楚白依然在少年身边翻阅一本古籍,不急不躁,气定神闲,这些日子来,才刚刚看去了一半。
纳兰若同样的在书中观山河,比起楚白,她的速度快的多,已经是第三本了,是本来自前朝关于精魅之物的残本。
瀚海楼中一片祥和安谧,许许清风,从洞开的门中掠了进来,萦绕书海之中,沙沙作响。
“噫,今日大门怎么开了?”昭庭楼外的天空,传来一声惊讶的轻咦。
许久未归的李猿刀从半空中落下,见到了楼中的三人,收起晴雪,摆了摆手,“大师兄,二师姐早!小师弟还是一如既往的认真呐!”
纳兰若点头示意,谢玄恭敬的作揖,“十二师兄早,吃过早饭了没,我做了三份了呢!”
楚白抬起头瞥了眼,将《寒食录》合上,道,“若要出去,把小师弟也带上。”
李猿刀脚步一滞,深吸吸了口气,有些不可置信,“几日未回来,小师弟已经悟道,且入了一境?”
这快的有点吓人了,就拿自己来说,那也是天赋异禀,也是十日入道,月余时间固道,然后再一步踏入启明境的?
昭庭卫的弟子入了一境,便要参与查案断案。
“前几日一日悟道,一日一境界。”楚白瞥了眼谢玄,略有感慨的道。
李猿刀面露恍然,谢玄曾夜习《逆刀》,他是知道的,加上近二十日的淬体,几日内入启明境,若是顿悟来说,虽快也不算奇怪,还能说的过去,呵呵笑了起来,话语中仍然不免有些唏嘘,“恭喜小师弟一日悟道,比你那足足七八日才悟道成功的废物七师兄强多了!”
谢玄怔了怔,双目微眨:钟离昧师兄有七八日才悟道成功?
未等他说话,李猿刀用手指敲了敲脑袋,又道,“小师弟等下,我拿件你的衣服去去就回!”
说罢,抽出腰间晴雪,稳稳落在刀背之上,双手负起,轻喝一声:“起”,极为潇洒的破空而去。
清晨的微风入楼拂面,少年的双鬓随风而起,心思飘远,想必有一天,我也如十二师兄这般驭空而去吧?
不大会儿,李猿刀驭刀当空飞回,不复去时的潇洒出尘,神仙气度非凡,则是微佝偻身子,撸起袖子,低着头冲着下方破口大骂,“姓赵的,你就死了这条心!想借协助查案为由,跑去和你那老相好私会,门都没有!”
他的下方,赵斋子一身翩翩儒家公子的打扮,头戴翎冠,身着青竹儒袍,腰间悬有上好温玉,一手抚青兰纸扇,俨然与谢玄见面时粗鄙武夫的打扮判若两人。
他一手提着黑色的布袋,骑着火云骑策马狂奔,高仰着头,却斯文扫地的和上面的李猿刀对骂,“李猿刀,谁不知道你那龌龊心思,借案为由,见雅儿将我这事捅破,让我好生难堪不是?你若不让我去,我便将你大道至简的事情传遍北镇抚司,看看到底是谁看谁的笑话!”
赵斋子在镇抚司之内,管的事案牍记案的事情,李猿刀将为谢玄借衣之事于他一说,他想到前日钟离昧记下魔宗中人出现在阙月楼,立即明了,以他对李猿刀的了解,这次前往阙月楼抓捕魔人,定然顺手会将他和清倌人的事情搅合一通,哪里肯放过。
李猿刀在昭庭楼前落定,赵斋子紧随其后勒马,见到了楼中的楚白和纳兰若,心中一惊,赶紧翻身下马,斜眼看到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李猿刀,不禁暗暗叫苦。
“指挥使大人,纳兰若师姐。”赵斋子愁眉苦脸的拜道,玩忽职守可是锦衣卫中的大罪,这次非但不能阻止李猿刀,还得重重受罚。
倒霉,倒霉啊!
楚白抬起眉头瞧了眼沮丧的赵斋子,轻轻挥手,从自己的袖中乾坤中取出一个小袋子,丢给了可怜的锦衣卫,“今日我便不计较了,若是喜欢那清倌人,赎回卖身契便是,你若愿意,就将她领回锦衣卫,文案执笔,想必不难。”
袋子入手,沉甸甸的,怕是有百两黄金。
锦衣卫北镇抚司上下千二百人,小至守门卒的要事,都放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