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萦笑: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或许是因为我和你是一样的人吧!”
许倾城陡然吃了一惊,刚要再问些什么的,晚萦却先一步制住她说:
“你有什么办法能在事成之后还可以让我们俩全身而退么?”
我们俩二字让许倾城心里呼呼的暖了起来,兼之晚萦并没有告发她,她已经完完全全相信了晚萦,她说:
“下药的事还是我来,你只需要掩护就是了,若是有一日真的事情败露了的话,你不要承认,把事情往我身上推就是了,到那个时候,无论是什么情况,你都千万不要靠近我,只把你自己摘干净就是。我死了,只要你还在,我们就还可以成功。”
晚萦问:
“那究竟是什么药?我上一次见你已经下过一次了,可我见他还是一点儿事儿也没有。”
许倾城颇有些得意的笑着,压低声儿道:
“那可是我从百越带来的毒药,一点点也不会有事儿,但从他服药的那天开始,他的寿命就开始被剪短,我把那包药分做了五次,过一半的时候他就会开始出现病症,会咳血,往后病发得会越发频繁,等最后一次药吃了进去,他离死也不远了。只要没人在中途发现我们,我们就可以摘得干干净净,他只会病死,没人会怀疑到我们。”
许倾城还在侃侃着她的计划,但晚萦的心思却慢慢的飞向了别处。慕云平会死吗?会死在她和许倾城的手上?晚萦突然为慕云平抱屈,他甚至什么都搞不明白,也不知道正在有人算计他的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说句有良心的话,慕云平对她真的挺好的了,连月来夜夜都到兰麝殿来,像是一个早出晚归的平常人家的丈夫似的,甚至在她不方便的时候,他也只是抱着她睡而已,有时候疼得厉害了,她大半夜都睡不着,他也陪着她大半夜不睡的帮她拿羊皮暖水袋子捂着肚子让人去煮姜糖水来,折腾大半宿第二天早上还得早起上朝去,她也曾劝他在她不方便的时候就不要过来了,可他不听,嘴上答应着,到了掌灯时分还是会过来陪着她一起用晚膳。久了,晚萦也不说了,反而越发的依赖他,若是有哪一天他来得晚了些,她就会想平常人家等待夫君晚归的女子那样不时的在门口望一眼,可又怕给人笑话,只能装作不经意的做着花或是看着书,其实耳朵尖尖的听着宫门的动静,“刷拉”一声风吹,都几乎能让她惊得跳起来。
晚萦没办法想象若是有一天慕云平不再来兰麝殿了,更没办法想象慕云平会死,而且是死在她的手里。
可许倾城的故事着实狠狠的猛击了她一下,她和许倾城本是一样的人,带着仇恨的痛苦的心思来到宫里,为的是报仇,是手刃仇敌,为自己爱的人报仇,可是为什么逾白的影子在她心里渐渐的远了模糊了,那稀疏的恨也像是烟一样缓缓散开去了,她急得用手去抓,可却是徒劳无功,况且杀了逾白的不是慕云时吗?她为什么要杀慕云平?为什么?
那晚听了许倾城的故事让晚萦觉得自己被狠狠的羞辱了,不是许倾城羞辱了她,是她自己羞辱了她自己,许倾城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滥情的人,自己明明爱的是江逾白,为什么短短几个月就让她移情了慕云平?难道她也只是个烂俗的女人?
“等我们的计划成功了,我就让我父王派人来接我会百越去,到时候你也跟着我一起走,我们可以去江堤上纵马,去茶山采茶,采最嫩最好的,我们还要去园子里采一大抱的牡丹花用来熏屋子,还有……百越还有很多很多的善良年轻的好男儿……我们可以花间对酌,月上中天去竹林赏月品茗……”
许倾城面颊微红,已经开始畅想在自己的美好幻想里,她此时似乎已经忘记了寒气漠漠,双手挥在空中飞舞着,纤纤十指被冻得通红,一寸来长的指甲上涂着丹红的蔻丹,还贴着细小的梅花样式的花钿,金光闪闪的,像极了饱浸了红油的笋尖被人拿着举到了空中。
晚萦看着她不由得笑了,接着从袖笼里拿出一张被叠得整整齐齐方纸来,递到许倾城的手里,说:
“这是你那日扔在勤政殿花瓶里的东西,我想着总是个祸害,就去拿了出来,现在还是物归原主吧!”
许倾城正将双手交叠着搁在下巴底下美好的冥想者,闻言垂首一看,那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上还有着杂乱的细小的痕迹,是那日她随手一团的褶皱,她看了一下四周,慌忙接了过来,藏进了自己的掌心里。
路过鸣翠宫的时候,想起今日云和没去宴会上,也走到了这里就顺便进去看看,晚萦停住脚步,问:
“我想进去看看云和公主,你去吗?”
许倾城抬首看了看“鸣翠宫”三个烫金大字,咬着唇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
“我和云和公主向来没什么交情,我就不去了,你去就是,帮我跟公主带个好就行了。”
说着抖了抖身上的雪,手里攥着那纸团继续朝前走去了。
晚萦也拍了拍身上的雪踏进了宫门,四下寂静,院子里种着好些好些的梅花,严寒天气正是开得茂盛的时候,梅枝上压着雪,约有一指厚,一碰就会簌簌的往下落。梅花树下还堆着一个雪人,胖乎乎的身子,插着一个胡萝卜的鼻子,却没有眼睛,想必眼睛要么是被雪盖住了要么便是掉了再不然它根本就是个瞎子。
不知那些宫女太监都躲到哪里去了,只有一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宫女站在帘子边儿上,见到晚萦拜了拜掀开了帘子,晚萦也回之以浅笑,问她:
“他们都躲得没影了,你一个人守在这里作甚?”
小丫头鼻子冻得通红,嘴里哈着白气,搓着手说:
“还有一会儿就换班了,咱们都是轮着来,谁也说不上有什么亏欠的,倒是您身子骨弱又穿得这么薄,别被冻坏了快进屋吧,公主在呢!”
一进屋,热气带着熏香的气息就裹挟了上来,将屋外的寒气都挡在帘子外,晚萦在屋外冻得都麻木继而习惯了,乍一暖起来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她解下白色绒毛披风打在木桁上,瞧见云和上身穿着一身蓝底白花的绒线袄下身穿着红绫绒线百褶裙正趴在暖炕上的一个红色鸟纹靠枕上,露出裙子里绒线裤的一截细小的粉色滚边,活像是一个青春饱满的红辣椒,晚萦不由得暗自笑了笑,云和素来爱好素净齐整,最是爱美,怎么如今天气严寒起来,连美不美也顾不得了?
云和面前摆着一张纸,旁边还摆着一列掀开了盖子小瓷瓶,里面红红的泛着淡淡的油光像是胭脂口脂之类的东西,而她正伸着指头摩擦着瓶子里的东西往那纸上认真的涂抹。
“嗳……”晚萦轻声叫了一声。
云和一个激灵的翻过身来,靠枕往前一推,那些个小瓷瓶叮铃叮铃的靠碰在一起,云和一见是晚萦,很是惊喜的立起身子来,道:
“哎哟!皇嫂怎么来了?真是稀客,快来快来!”
云和拉着晚萦就要在暖炕上坐下,看着晚萦的手冻得通红了,又将桌上的一只手炉塞到晚萦的手里。
“你在干什么呢?”晚萦看着那一堆歪歪倒倒的瓷瓶子问。
云和笑道:
“这些个是别人送的胭脂口脂什么的,我看它太多了用不过来,就想着挑些好看的出来用,所以就拿了一张纸挨个抹一抹看看颜色质地。”
晚萦随手拿过一瓶放在鼻子下嗅了嗅,说:
“我瞧这些都是些好东西,公主岂不是太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