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羊——”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即刻又话锋一转,将“长得好丑”四个字憋了回去,闻鳞望去老者:
“啧,这羊的四只角长得可真是怪异。”
“呵,小伙子,这可不是羊呐!”老者摇了摇头,“这是土蝼,是一种少见的食人兽。”
“哦,难怪它要如此看我。”闻鳞再看一眼,已是几分厌恶,“不想竟是如此凶兽,老者为何不干脆杀了它——咦?”
土蝼居然好像听懂了闻鳞所言,浑身颤簌不止,眼中更是流露出恐惧、震惊,种种情绪……还有那始终掩藏不住的恨意……
“它能听懂我的话?还有现在这眼神,更熟悉了……”闻鳞暗自思索,“好似真的哪里见过……”
闻鳞便笑着道:
“不过有老者看着,想来它也是再不能行凶害命了吧?”
“呵哈哈哈哈!”老者闻言大笑,“正是如此!”
“熟了!熟了!快给我!”那名梅骑突然大声叫嚷,一脸兴奋,“快把肉给我!”
闻鳞盯望过去,眼中流露思索之色。
“快给我!肉已经熟了!它已经熟了!”
见老者不应他,表情顿时抽搐出几分疯狂之色。
老者闻言皱了皱眉,伸手抓起那片肉,旋即又笑道:
“好吧,你也等久了吧,就给你了!”
老人抛出那片烤肉,那名梅骑急忙接住,焦急的神色即刻又变得平静,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片烤肉,痴痴地笑着,然后一点一点地吃下。
“嗯!好吃!真是太好吃了!”
他居然感动地落下泪来。
“他的眼中满是贪欲……然而只不过是一片肉而已……”
微眯着双眼,静观着这一切,视线不经意地看了看老者。
“引我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那名梅骑很快将肉吃完,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又眼巴巴地望着那老者。
“我还想再吃,还想要肉……”
“怎么,你都吃了第三片了,还没吃饱?”老者皱眉道。
“给我肉,给我肉!我还要!快给我!”
梅骑的双眼泛起血红,冲着老者歇斯底里地咆哮。
老者居然也不生气,只是抓须叹了口气,道:
“唉……好吧,那就再给你一片吧,你乖乖坐好。”
梅骑周身一僵,果然安静下来,蹲坐回了原处。
老者将土蝼拽到面前,掀开了盖着它背上的披袍。
看到这一幕,闻鳞顿觉心中无比森寒:
“他竟然是从活兽身上生生剜下肉来!”
毫不理会土蝼的哀鸣,老者一刀下去,只见土蝼表情瞬间痛苦,就好似与人一般,当即落下数滴泪来。
它在嘶鸣低泣。
闻鳞不由蹙紧了眉。
“小伙子,你心有不忍吗?”老者随意抓起一把雪洒在土蝼的背创,又将披袍拉上。
“确实有些不适,”闻鳞苦笑道,“老人家要吃他的肉,直接一刀结果了它便是,虽然它只是只畜生,但也总归——”
这时视线落在土蝼面孔,他一脸愕然,因为他看到那土蝼居然朝他一直不停地摇头,苍色的眼中也是泪流不止。
“不想死吗?宁愿这般痛苦也要活着?”
闻鳞心头剧震。
然而老者闻言却冷笑着道:
“它能吃人,人便能吃它。”
“我便是要这孽畜记住,做错了事,便是要付出代价!”
老者将肉插在身前火旁,看了闻鳞一眼,旋即又笑着道:
“再说了,这样活剜下来的肉鲜嫩可口,味道极好……小兄弟,你要不要也来几片?”
说着,老者已然将手伸向土蝼。
那土蝼不敢忤逆,任由老者将它拽至身前。
“不用了,在下还不饿,只是有些困倦。”
闻鳞摆手拒绝,沉默着不再说话。
老者也不勉强,抱起一个酒囊,鼾声渐响。
除了篝火不住地“噼啪”作响,四周很安静,也很暖和,闻鳞凑在这团篝火,一点都不觉得寒冷。
他将此番经历在脑中几次回顾,期望能抓住些什么。
“又是幻境吗?”
这篝火燃在空旷雪原,四周竟然没有风吹,也没有任何的声响,还有这木柴,似乎也是燃之不尽……
疑点太多了。
“或许,夜尽天明之时,会有所好转。”
也有想过辞行,但这般做法的后果实在难以预料,在未搞清楚这位“老者”目的为何之前……
“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
从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哈,梅虚你看!我们四处奔波地劳苦不歇,梅玄这臭小子居然溜到这里烤火吃肉……咦,梅玄,小姐呢?”
两个梅骑一前一后地走近篝火,突然另一人惊喜喝道:
“好哇!得来全不费工夫,你小子居然在这里——咦,梅予,这肉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啊!”
“是啊,闻着就好香!”
这两个梅骑居然完全没再理会闻鳞,而是径自走到篝火,蹲坐在那个叫梅玄的梅骑旁,眼神痴迷地盯着烤肉,不再说话。
闻鳞心中更寒几分:
“居然是这样的吗……那为何我……”
“咦,怎么又来了两个人?”老者被惊醒了,口中嘟嘟囔囔地念叨道,“三个人吗……看来一块肉不够分,我得再割几块……”
说着,他又把土蝼拽到面前,“你看,人又多了,又要委屈你了,这么细皮嫩肉的……”
老者嘴上说的心疼,下手却是飞快,转即又割下五六片肉来,土蝼面上流下两道泪泉,低泣不止,老者视若无睹,将肉插在火旁,转头又看着闻鳞:
“小伙子,你真的不来点?这肉味道很不错。”
“在下真的不饿。”闻鳞断然拒绝,“老者请自便,无须理会小子。”
“呵呵,小伙子你还挺有礼,不像他们。”老者转脸淡漠地对三梅骑道:
“你们吃完了这里的,不许再吵闹,老夫要睡下了。”
三梅骑痴痴傻傻的模样,也不知是否听懂了老者所说,目光只在凝视着那几片烤肉。
当更浓郁的肉香飘来,就连闻鳞也差点抵挡不住那种深入骨髓的诱惑——应该说是,若不是有青君在,只怕闻鳞也已变得如他们一般。
三梅骑狼吞虎咽地吞下烤肉后,果然听从了老者的吩咐,不吵不闹地只是呆呆坐着。
望此一幕,闻鳞苦涩地抿了抿嘴角:
“看来他们已经完全丧失了自我,就如同那圈养的牲畜,只知吃喝……毫无理智了……”
“那么我呢,我的结局又会是如何……”
眼前浮光掠影地飘过画面,最终定格在土蝼泪流如柱的面庞。
闻鳞睁开眼,看向土蝼,发现它正默默注视着自己。
从它的眼瞳,闻鳞读出了诸多情绪:
是愤恨,是怨怼,是不解,也是哀求……种种种种。
“这般复杂的眼神,是因为吃了太多的人吗,还是说——”
瞳孔猛地一阵收缩,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只土蝼,如坠深渊:
“还是说你,本来就是——人!”
……
“……是了!它原本是人,然而中了妖术诅咒,才变成一只土蝼的!施术的,一定就是这个乱须老人!而且……”
“……咦,梅玄,小姐呢?”
他的耳边回荡着这一句话。
“……难怪了,难怪它会再见到那两个梅骑到来时,变得有些躁动……原来,它居然就是——”
“猜宓!”
微眯起双眼,闻鳞面无表情地对土蝼摆出了口型。
那土蝼表情果然大变,万分恐惧地移开了视线。
“果真是她!”
闻鳞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相较于做那落井下石之人,他更在意地自己目前的处境。
“她到底是如何招惹了这乱须老者的,若是能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目光不觉地落在老者身上。
这是一个身材极其壮阔的老者,哪怕蜷缩着身子,闻鳞也能看出这老者身长应在九尺之上。虽然满嘴乱须,老者的面容却能看出红润,非是映着火光的缘故,而是因为本身气色如此。
在老者的胸前,是一串奇怪的链束,材质是参差不齐的兽牙、与黑白石,青灰的兽袍看着老旧,但也显出奇异,像有一股极淡荧光在流转。
一只苍翠的杖搭在怀中,顶端数片绿叶,似若活物。
其酣睡之姿,眉眼惬然,自得一份美梦安眠。
“……他绝非是一个普通的老者……化人为兽,炙肉喂人,这般骇人之事,他却能一脸淡然地信手做来,所以,这绝非是一个普通老人所能作为……”
“但他确实这样做了……他这样做,到底有何意义?”
闻鳞心里越发笃定,这乱须老者,其真面目,不应是一个人。
“但若不是人,又会是什么?精怪?妖兽?还是……神魔?”
仔细思索着,将以前熟读之典籍、听传之见闻一一回忆。
当他锁定下一个目标,觉得不可思议,脸色也变得格外难看。
“难道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