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的变暗,獠的眉头皱了起来。
在魇界已经待了六天,因为她看到了六次日出日落。
这个地方很诡异,白天的时候看不出来,然而一到晚上,天上就会落下斑斓荧光的怪异世界,它们在破碎,在崩毁,在隐隐传来哀嚎。
獠通过魂纹命符知道,这是魇界在进食,在吞噬。
地上也不平静,到处游荡着暗靥霾气的魇奴,他们看似浑浑噩噩,实际却凶残暴戾。它们对魂力的波动极为敏感,所幸獠有魂纹命符,只要稍加小心,魇奴便不会注意到她。
因为天黑下来的时候会很快,所以獠决定马上找个地方休息。
很快,獠找到一处狭窄的岩隙,刚好可以挤进去。
里面很干净,没有小兽寄居。
收集了些草皮枯枝,又吃了些随身携带的生鱼片,她准备休息了。
獠,闭上了眼睛。
一刻钟后,夜,降临了。
周围渐渐响起可怖的呼嚎,更远处传来厮杀,天空咀嚼不止,而地面惊惧颤簌。
真的好吵,一点也睡不着。
睁开眼睛,透过岩缝,她向夜空望去。
如果没有那些“声音”,不知道那垂落在虚空犹绚丽迷影的真相,这一幕,确实很美。
和北洲一样,这里也有月。
不过,它是血色的。
没错,静静悬在夜靥的,就是一轮艳红如血的圆月。
看清了,又觉得它不像月,倒似一只染血的眼眸。
你看着它,它便也看着你。
獠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那轮血月,一直望了好长时间,她才回过神来。
从怀里摸出了狼雕,映着血月的光,看它。
然后,她把狼雕举到了血月里,她轻声地说着话:
“嗷呜!”
“嗷呜!”
“嘻嘻,小爪啸月!”
……
“我再去找一次!”
闻鳞对众人如此说道,然后很是奇怪地望了十丈外鬼祟的赤冉一眼:
“你们有没有发现,那老家伙从昨天起就怪怪的?好像故意躲着我似的?”
“嘻嘻,闻鳞,大叔是害怕你呢!”
知晓其中原委的命宫少女笑着捂住了嘴,她觉得很有趣呢。
“怕我?我有什么好怕的?整天神神叨叨的,”闻鳞一脸的莫名其妙,他向那株勾魂夺魄走去,“算了,懒得理他,我走了。”
他头也不回地招了招手,跑起……
咚!
“……”
“……”
“……”
“呐!你们看到的!”
一瞬闪到众人身前,赤冉情绪激动地指着缓缓倒地不起的身影大声嚷道:
“真的不管我的事!这回我可什么都没做吧!”
“难道说,撞树是他的爱好?”千屠娇娇摸了摸下巴,在一番深思后得出一个结论。
“不对!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爱好啊?”谷玄秀反驳道,“我倒觉得闻鳞他在以此明志!”
“明志?呵呵呵……”千屠娇娇憋住笑,“阿秀,你倒说说那小子明的是哪门子的志啊?”
“当然是”谷玄秀双手握拳,自信满满的道:
“一天不找到他的妹妹獠!就要狠狠地撞一次树!”
“哈哈!哈哈哈!阿秀,你真是太逗了!哈哈哈!”
千屠娇娇捧着肚子,笑到停不下来。
“……娇娇!你别笑!”少女涨红着脸,“不准你再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下倒觉得,撞树可能是进去魂界里面的方法,所以闻鳞兄弟才会如此。”诗奴插嘴道。
千屠娇娇闻言止住笑声,略一沉吟,肃然道,“破军,你的这个猜测倒是有几分道理的。可本千屠还是觉得——这是那小子的个人爱好!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又捧住了肚子。
“喂!娇娇,你怎么总是这样啊!”谷玄秀气得大叫。
“哈哈哈!阿秀,对不起!因为那小子撞树时的表情实在是太精彩了!我实在是忍不住啊!哈哈哈!”
然而这时诗奴却抱拳正色道:
“为了验证在下这个猜测是否属实,在下愿试上一试。”
场面刹那寂静。
千屠娇娇眼神怪异地看了诗奴许久:
“你是认真的?”
“闻鳞兄弟是个不错的人,在下不想他被千屠大人和秀姑娘误解,”诗奴看向那株勾魂夺魄:
“所以在下愿意也学闻鳞兄弟撞一回树,去那魂界涨涨见识。”
“嗯,你去吧。”千屠娇娇大力拍了拍诗奴的肩,认同地道:
“把真相给本千屠带回来。”
“诗奴,你真的要去撞树啊?”谷玄秀语气惊讶,“会很疼的呢!”随即表情怕怕。
“秀姑娘,诗奴不怕疼。”
然后,他径自跑起——
咚!
“……”
“……”
“……”
“呀!诗奴真的撞上了啊?”谷玄秀终于反应过来,一脸很疼的样子,“刚才声音好大声,他一定好疼吧?”
“是的,他也撞树了,实在是……”
千屠娇娇一把抱住了谷玄秀,再也忍不住了:
“实在是太好笑啦!哈哈哈!又一个大笨蛋!哈哈哈哈!”
“喂!娇娇!你怎么又这样!啊”谷玄秀快气哭了。
“哈哈哈!对不起,阿秀!再容我笑一会儿——哇哈哈哈!”
在此过程中,有一个看似猥琐的胡子大叔一直在众人面前重复着“你们看到了,我是清白的吧?”,“这根本就不关我的事吧?”,“喂!你们谁理我一下啊?”……诸如此类的话,一直重复了好久,可是……
始终无人理会。
……
“到底去了哪里……”
勾魂夺魄下,闻鳞坐上隆起的一处树根,想着心事。
将牙笛举到身前,脸上又多了几分思索之色。
牙笛的事有些匪夷所思,它居然可以带来魂界,并且可以藏住魂魄。守豬告诉过他,里面是个小世界,蛮就在里面。
可是不管他如何摆弄,牙笛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是需要某种触动,或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再联想到獠的黍糕,这蜃界的化物还真是奇特。
伸手摸去,仍有粗糙的质感,带着古老岁月沉淀下的蛮荒气息。蛮曾告诉他,它是用恒古之前先民猎杀“虎”的尖牙所造。
“虎”,是逐日部落的死敌。
在太阳还未落下之前,它一直是部落最忌惮的凶兽。因为它不但吞噬生灵,还会将吃掉的生灵的魂魄化作伥鬼,令它驱使作恶。而吹响这个牙笛,就可以解放伥鬼,让亡者安眠。
由此,闻鳞想到了一个可能,手中的这个化物,是“虎”的牙与蛮的灵两者器灵合一而炼成,或可称之“魂器”。
蜃界化物是执念的产物,他对蛮有执念,对牙笛有执念,因为对守豬的承诺,他对守豬也有执念,如此看来,是他在有意与无意之间,用牙笛“锁”住了两者的魂魄,成就了另一种意义的“伥鬼”。
这,就是他所能想到的认为最接近于真实的猜想。
“从今以后,我就唤你做‘虎伥’吧,牙笛‘虎伥’。”
他并没有把牙笛的事向众人说出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别人的秘密不要肆意窥视,自己的秘密也不要随意泄露。因为金乌所导致的恶果仍在眼前,并且还可能在持续发酵,他不得不更为小心地行事。
不是外面的人不值得信任,而是因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得到了别人想要得到的东西,被人所知,这就是结下了因果。
他要,你给,如果他要保守这秘密,就会杀你;他要,你不给,他会抢,接着杀你;他抢,你杀了他,他身边的人又会来找你……所以给与不给,都是错。
因为是在这样的世道下,所以就会有这样的事。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只有自己一人知道这秘密,就当虎伥是普普通通,平淡无奇的虎骨牙笛。
“原来这就是魂界啊。”
闻鳞望去,魂体依稀能看出诗奴的模样。
“你怎么也下来了?”他将牙笛藏起。
走到闻鳞身旁,诗奴仍满是好奇地在向虚空张望:
“这样的机会可不多,所以想来看看。”
“过来吧,如果风更大了,我们就必须离开。”
“为什么?”
“魂魄会很吃力。”
两人并肩坐着。
“这景致真的很特别……”诗奴顿了顿,“还是没找到?”
“……嗯,不过没关系的,总能找到的。而且就算我找不到她,以獠的脾气,她也会自己来找我。”
“你们的关系可真好。獠,是你的妹妹?”
“是,也不是。”
“好像很有趣,能说给我听听吗?”
“好像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那就说说吧。”
转头望了诗奴一眼,闻鳞又抬头望天:
“算了,还是不说了。”
“呃……”
片刻的沉默。
“我决定了,我一定要先找到她!”
闻鳞站了起来。
“这为什么?”
“你不觉得,那个瞬间会很有趣吗?”
他站高一处树根,用很是“不屑”的语气对着虚空处道:
“呵呵!獠,怎么样?很吃惊吧?”
“作为哥哥的我,可是轻轻松松地就找到你了呢!”
……
一处密室,幽暗无光。
中央摆一口黑棺,周围站着两男三女。
没有人说话,五人目光都专注在黑棺中躺着的那人。
“好像还是不行,”从棺中传出了男子声音,语气显得十分沮丧,“无论如何也动不了。”
“看来只能另换一副身体。”
猜冰夷深深叹了口气。
“傲儿,别不开心,娘一定帮你找一副最好的身体!”
祭夫人在一旁柔声劝慰,又转身看抱琴女子:
“今次真的是多亏青漪你了。”
“姬傲是我的未来夫婿,本就是理所应当。”
“傲儿魂魄之力在不断削弱,两个月内必须要完成魂魄入体!不能任由他太过任性!”
说话的老人古稀面容,青袍长须,正是猜冰夷之父,猜玄聃。
“娘,可以的话,我想要……要那个人!”
迟疑了片刻,棺中男子又变得坚持:
“那个夺了我心的人,我就要他的身体!”
“不是说他在被一个很厉害的焚人追杀吗?”
“娘,我觉得他还没死,我感觉我的心还活着,所以”
“我去抓他回来。”
伏青漪说着竟就转身离去。
“等等我,青漪,我要和你一起去!”
猜宓紧追了出去。
“她们去,能行吗?”
“娘,你放心吧,伏姐很强的,那天几下就把那人给制服了。”
“既然如此,傲儿,你就再辛苦些时日。”
“是,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