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镜中的自己,素面朝天,秀气的眉毛下睫毛扑闪,睁大了眼睛,不再是睡眼惺忪的样子,柔顺的黑发没有任何束缚地披在肩上,严舒沁换上了一身浅蓝色的长袖连衣裙,化上素雅清新的淡妆,今天她特地起了个大早,为的是就医之后还能掐着点到公司上班。
身后的叶易已经穿戴整齐,深色长袖衬衣胸肌隐现,笔直的西装裤包裹着流畅的双腿线条,看起来颀长健硕。
跟他以往阳光型的打扮有点不同,今天的他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酷酷样子,眼尖的她注意到了他的袖口处金属质地的袖扣有点特别,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我自己拿吧!”严舒沁拎包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挎包里有什么她是再清楚不过了,昨晚叶易可是当着她的面放了两个鼓鼓的红包,她趁他不注意将红包里一大半百元大钞抽了出来,看上去有些干瘪。
叶易伸出去的大手随即垂了下来,唇角微微勾起一道弧度,笑着说道:“再不走就要赶上早高峰了!”说完,另一只手一伸,揽过了她的肩膀走出了家门。
严舒沁坐在候诊室的椅子上,又看了一眼手里的挂号条,心下感觉到这套路不浅,喃喃说道:“周四是特需门诊,周二是普通门诊,挂号费翻了十倍,韩宝善让我们今天再跑一趟难道只是特地为我安排床位吗?”
叶易若无其事地低头看着手机,看得很投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严舒沁瞄了一眼坐在身旁的他,他分明是早就心中有数,其实昨晚准备的红包就说明一切了吧!她还撅起了嘴半开玩笑地说他的行为让人不耻,纵然知道他是为了她,有时候她就是这么“矫情”!
他早就预料到韩宝善是个道貌岸然的人,只不过她自己后知后觉罢了,误以为他想要“走捷径”让韩宝善尽快给她动手术,而在严舒沁的意识里,红包的数额会跟手术的等待时长成反比,她不过是想让动手术的时间延后罢了。
候诊室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早已过了门诊开始时间,韩宝善仍不见踪影,人群开始躁动起来。
候诊室分诊台的护士上前宣布:“韩宝善主任临时开紧急会议,请各位患者耐心等候!”
随着护士的声音一落,严舒沁露出一记苦笑,照常上班的计划泡汤了,稍作迟疑,还是拿出手机给陈东发了一条请假信息,瞅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叶易,他完全不受影响,自顾自地专心地阅读着手机中的文件。
人群中的抱怨声浪逐渐消停下来,传来一阵略显沧桑的声音,严舒沁扭头望去,站在诊室门口的大婶主动跟身旁的人攀谈起来。
“我儿子有时候会变得疯疯癫癫的,吃药好几年都没有好转,没有办法才到大医院的,拍片查出叫什么‘脑血管畸形’,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哎~”大婶操着地方口音的普通话,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听起来颇为吃力,但严舒沁还是大概明白她说的话,怔了怔,除了“头痛”之外,原来脑血管畸形的临床症状可能表现为“癫痫”!
严舒沁微微侧头,细细打量着大婶的儿子,还不到二十岁的样子,此刻,他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我们四处打听,说是Z市肿二医院的名医韩宝善专门治疗这病,坐了二十个小时的火车才到这……”大婶继续向旁人大倒苦水。
周边的人都纷纷向大婶投去同情的目光,或许是同病相怜,严舒沁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关切。
叶易安慰地拍了拍严舒沁的手:“别胡思乱想!”
这一等就到了十点,一身白大褂的韩宝善终于现身了,焦急地在候诊室外踱来踱去的大婶喜出望外,急忙往诊室门方向走。
“好心的同志,能否行个方便?!让我儿子先看病,我们中午还要回招待所退房,下午得赶火车回家。”大婶拦住一号患者恳求地说道。
一号患者是个中年男子,他同情地点了点头。
良久,大婶携着她儿子便出了诊室,边走边嘀咕道:“不知道手术什么时候能排上!?”
所幸是二号,不一会儿就轮到他们了,叶易牵着严舒沁不急不慢地走进了诊室。
韩宝善正儿八经的端坐着,手臂放在办公桌上,两手十指交握,左手边堆放着一小叠整齐的A4纸。
“韩医生,我们周二就诊过,你让我们周四过来安排手术床位。”严舒沁将脑颅ct片往办公桌上一放,还未坐到凳子上便开口说道,语气中有些不岔。
韩宝善抬头看了眼他们,表情严肃地拿起脑颅ct片扫了一眼便放回桌上,右手拿起桌前的鼠标动了动,故弄玄虚地说道:“床位比较紧张!”
见眼前的两个年轻人没有反应,他轻皱眉头,有些不爽地说道:“目前还安排不上,你们要不下周四再过来?”
闻言,严舒沁敛下睫毛,恨不得冲上前撕下他的伪装,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冲动。
叶易却始终平静,面色毫无波澜,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衬衣的袖口,不疾不徐地问道:“韩医生,今天不能登记吗,等多久才有床位?”
“可以先登记,等床位的人很多,等多久就不好说咯~”韩宝善低喃道,还特意拖长了尾音。
叶易一边从挎包里拿出那两个红包递给韩宝善,一边说道:“韩主任,麻烦您尽快安排手术床位!”
韩宝善皱起了眉头,一脸嫌弃的样子:“你这是干嘛呢?!”
说时迟那时快,韩宝善右手接过红包左手拉开办公桌的抽屉,迅速把红包放了进去,他两手随即关闭了抽屉,红包已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严舒沁将这一切尽纳眼底,她自诩不是一个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的“傻白甜”,不料还是被这一幕震撼到了,心中掀起翻江倒海的不适,甚至都忘了自己是可恶的行贿者。
韩宝善左手扯来一张A4纸,右手拿起了一支笔,挥笔写下潦草的几个字,一改之前的冷漠脸,热情地说道:“我建议你们周五之前到分院南千医院登记住院。”说完,用笔在“南千医院”四个字下画了一道杠。
叶易和严舒沁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见他俩不解,韩宝善赶忙解释道:“下周一我会到这个医院会诊,你要是决定咯,下周一就可以安排手术!”
始料未及,下周一?!她的心一下子都提到了嗓子眼,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吗?严舒沁咬了咬唇,不安地侧头望向叶易,希望他帮自己拿个主意。
叶易微微眯眼,不动声色地等着韩宝善“爆料”。
见两人还是没有反应,韩宝善用笔写下一串数字,继续说道:“你们先联系这个人,他是我的朋友谢亮民,南千医院的医生,电话号码你们先记下来,周五之前挂他的号登记住院就行了!”
“韩医生!我们只在本院登记住院。”叶易说得直截了当。
韩宝善抬头望向叶易,随后劝说道:“小伙子,你放心,南千医院绝对是我亲自来动手术的,况且本院患者太多,短时间内真排不上,一间病房四个床位,南千医院有双人病房、单间病房,不嘈杂,更舒适!”
“韩医生,南千医院离我们家太远不方便,还是安排在本院吧,我会很感激你的!”叶易对他的劝说完全无动于衷,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
“我是不是非得动手术不可?手术有多大胜算?”严舒沁突兀的问话打断了两人针锋相对的谈话。
韩宝善放下手中的笔,又将手臂放在办公桌上,两手十指交握,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还年轻,我是建议你考虑手术,先做造影和介入栓塞手术,后续可能会做开颅手术,这细说了你们也不懂,手术可能不止一次,你们做好心里准备,选择权在于你们,手术风险当然是存在的,风险有多大我判断不出来,非要说一个概率,那就五五分吧。”
闻言,严舒沁一时哑口,韩宝善的话让她不知所措,“开颅”二字更是令她一阵头皮发麻,她整个人却像根木头似的呆呆地杵在原地。
叶易平静的脸上不再是一片波澜无惊,顿时闪过一抹慌乱,手术治疗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超出了他的想象。
韩宝善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南千医院也是我亲手负责手术的,你们个个都往这跑,这里的床位是有限的嘛……”
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口处的袖扣式摄像头,叶易脸色一沉,眼眸闪过一丝戾气,让韩宝善很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放在心尖上的人最需要他的时候,谁都可以慌,唯独他不可以,叶易稳了稳心神,盯着韩宝善的眼神幽深,让人看不出他此时心中所想,然后顺手拿起了那张留有韩宝善字迹的A4纸,牵起严舒沁,轻轻地说了一声:“我们走吧!”
盯着叶易消失的背影,韩宝善内心有种胜利者的感觉,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姜还是老的辣,这年轻人临走时不忘带走谢亮民的联系方式,说得看似斩钉截铁,还不是照样乖乖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