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界深渊,昏黑无光,乃阴寒凝固无水之地。
“嗒,嗒,嗒......”
恍惚听见似是水珠滴落的声音,在脑海中越演越大,最终像巨石轰击在心头,于是,李善终从昏迷中惊醒。
依稀记得遭了强敌虐杀,七窍流血,那般情况下,恐怕不会有生还之地了。
“我已死了么......鬼界真是寒冷孤独。”
站起身,转着圈子,缩头朝周遭探视而去。只见入眼尽是一片腥红血色,但光亮细致明朗,看得清一切事物。
李善终看在眼里的,这是一道前后漫长无尽头的腥红走廊,然而实际上,在常人眼里,这只是深渊内一条花白色寒冰通道,并且没有一丝丝光亮。
之所以与常人不同,无非是因为李善终整个人都起了大变化。
李善终早时将那块诡异的魔石吸食殆尽,又在先前一战中,心里生了极境的怨恨。
如今化形变性为魔族,已由炼气士第四境界之结丹初期,猛然跳跃到了修魔士第七境界之腐虫圆满,即将突破瓶颈。
李善终已然功力大增,受魔族血统的影响,他获得了在黑暗中可见事物的夜视能力,可以不需要自然中的光亮。
然而,对于这些他都是一无所知,现在还以为自己到了鬼界地狱,是个已死之人了。
李善终粗略检察自身状况,只觉力量浑厚强盛,仿佛使之不尽。便不由怨恨地心想:“我生前孱弱无力,死后却使来它无穷无尽,当真是讽刺到了极点!”
心中大怒,挥起拳头轰向冰墙!
这一下可不得了,一道暗黑色魔气拳影,内携着无数腐烂蠕虫,在墙上推出一个丈把宽高、百米来深的巨长窟窿!
李善终吓得直接软了下去,瘫倒在地上。
还来不及看到自己的战绩,却是更关心自身的状况。
魔族血统,腥红视野中,李善终双目空白涣散,正捧着一大把腐烂蠕虫,颤声自语道:“此乃域外魔族,腐虫境的异象......我到底是,到底是怎么了啊......”
蓦地一惊,潜心入体,灵魂游走至丹田的位置。内视一看,哪里还有什么金丹!
腹部之内,只是一片昏黄灰暗世界。正心中的位置,一座巨大阴森寒潭赫然矗立,内部有魔血、邪根、暗花、毒果、阴兽、腐虫,包括寒潭,全都是魔族七个境界应有的异象。
收回思绪,李善终顿时万念俱灰,全身如烂泥般瘫软,失神般喃喃自语一大堆话:
“哈哈哈,怎么办嘛,我竟是说入魔就入魔了。我没死,我活着,只是以另外一种形态重生了......”
“......这个不是鬼界,这是我复仇的起源之地,哈哈哈哈!”
李善终扒拉下脸皮,嘿嘿一笑,空中充斥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从结丹,瞬间跳到腐虫了,谁还敢说老子是废物,呵呵,我是大天才,我才有十三岁!”
“我、我,我要先除掉宋楔,斩了肖彩缘,然后灭了花兽谷满门!呵呵,呵哈哈哈.....还有,名门正派,妖魔鬼怪全都不能留,这世界对我不好——!.”
李善终痛苦地扭曲着身体,腐虫在筋脉中挤压蠕动,黑色血液丝丝迸射而出。
“......他们都是杂种!当年,当年他们对我很好,是我还小,是我蠢笨,但是,但是如今我知恩图报,拼了命要对他们好,他们却全都对我冷眼相向!”
“我早就给他们端茶倒水,扫地掏粪,任劳任怨,无所不做......他们却说我性情大变,狼子野心留不得,我的死活从来就没人管啊......”
“嘿嘿。”阴森森笑罢,李善终从戒中取出一枚蓝蛋,两指可捏,袖珍大小,奥妙符文遍布。他看着这枚蛋,忽地面无表情,淡淡道:
“我曾误入此地,见一冰蓝神花含苞待放,我也曾偶得这一枚金羽凰的神卵。”
李善终竟在疯癫中,莫名知晓了这里是暗界深渊,也缓缓道出了他今日来此的动机:
“据说,在中秋节那天,冰蓝神花整日开放,若将这神卵置于花心,不出一刻钟,便能孵化出金羽凰,而且是血统最为纯良的。”
“唉。”李善终微微叹气,转而笑道:“多么可爱的小鸟啊,我要让它孵化出来,当做中秋礼物偷偷送给彩缘师姐。我好喜欢好喜欢彩缘师姐,但是她恐怕不会再和以前一样关心我了。”
“所以我打算在把金羽凰送给她之后,从此离了花兽谷,再也不回来了......”
李善终一愣,全身抽搐几下,骤然面色布满阴霾,嘿嘿一笑,尖声道:“但是、但是我现在要去污染它,变坏它,恶心它。还是要孵化出来的,我要用它、用、用来杀死肖彩缘,呵呵呵......然后碾死宋楔!”
坚定了心神,明确了信仰,李善终收起神卵,起身,朝着被自己轰开的窟窿看去。
只见窟窿内,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腐烂蠕虫,看不穿,看不明白。
“散开!”
大喝一声,蠕虫全体烟消云散,赫然有一道灿烂明朗的金光射过来,立马驱散了李善终这个通道的黑暗,也令得他见到光明,退去了魔族的夜视能力。
全身被灿烂金光照亮,窟窿的另一边是什么只看得迷迷蒙蒙,李善终大惊,心想:“那一边到底是什么神圣之物,光辉四射?冰蓝神花不急着去找,不如先进去这里一探究竟。”
想必,李善终化作一道黑影,闪身遁入窟窿,毫无阻拦,穿行百米,不出两息便到了金光灿烂的那个房间。
李善终还未曾站稳,忽听金光发源地,一道声音传来,仿佛大道梵音,深远无比,又如贴身耳语,单单一字便震荡心神:
“嗨!”
这一声“嗨”,似是在打招呼,似是在友好地问候,然而李善终听了,只觉全身魔气仿佛要离体而去,魂魄都快要被抽走了。他头痛欲裂,恍然大悟:“这是正道金光,那边是个什么人?不好,我必须赶快远离这里,否则难保性命!”
李善终正想逃,一只手从金光中伸了出来,轻易便捏住了他的脖子。李善终挥拳欲要反抗,结果霎时全身无力,倒真是像个十三岁柔弱小孩了。
然而李善终愤然挣扎,已疯狂到双目出血,嘶声道:“畜生!我惹你什么了,放开老子!正道贱人,假白脸真黑心的丧尽天良无耻之徒,不,你快些杀了我吧,不然我就打死你,死啊——!”
“睡!”
金光道人一喝,李善终没了声响,陷入沉睡。
另一个爽朗中带着沙哑,忧伤中带着明媚,冲动中带着谨慎,简称不急不缓,古井无波,悦耳动听的声音响起,疑惑道来:“此处怎会有一只小魔虫?”
金光道人一挥手,这个房间的金光缓缓消散,直到不刺眼的程度,正好能照亮这个房间。
“不知,我与他招呼,他却不仅逃,而且对我拳脚相向。”
“你怕是吓到孩子了。”
“我正想好好治治他。”
说罢,金光道人左手捧着李善终,右手就要施咒施法,金印都凝聚了出来。
“哎,不急,停手,快请停手。”
“我这就停手,宗主有何指教?”
金光道人顺手便停了,改双手捧住李善终,听候那人的指示。
“往这边走。”那人转身、带路,“让这孩子先在传送祭坛上睡着,一切先不必太急促。”
“好。”
金光道人应了一声,走过去、轻轻放下手中素不相识的孩子。
“唉。”那位声音独特的感性男人,轻叹一声,慈容道来:“才这般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深重之魔性。我观其印堂、额纹、臂脉,知他本为纯良真性情之人,未曾想生来便遭受百般虐待,痛苦折磨。纵使后来得了一对好心童男童女接济,也.....嗯,他叫善终?”
“我算了算。”金光道人掐着手指,“他应是姓李,名善终。当真是个不吉祥的名字。”
“天命是血煞孤星。”男人已算尽一切,“害死爹娘性命。”
“后来呢?他受了别人好心接济。他身上有药草、粪便、黑土的味道,许是下界黑平原某个宗门的......小厮?杂工?仆役?或是奴隶......竟是一块踏脚板。”
“之后的事。”男人悲面道来,“他虽被他人千百般善待呵护,却只晓得世态冰寒刺骨、灼热滚烫,丝毫不知这世间还有温暖人情,于是对所有人恶语相向,拳打脚踢,自求孤立,真是一个好运才来赶紧丢了去,不解风情。”
“他长大之后呢?应该便晓得了许多,知道别人曾对他好,也总该要报恩了。”
“正是。然而......”男人道来:“善终以为的好,太过胡搅蛮缠,直接顶撞,钻牛角尖,只会给他人添麻烦,招来不喜欢。偏偏还固执愚顽不可理喻,百般教习了不听,难免好心办坏事。唉,也罢了......”
“那善终又是因何而至此呢?”金光道人询问,“冰龙山如今乃上界狩猎场地,危险重重,善终何必以身犯险寻至此地,亦或是他本就住于此地?短短三天之内,甚至更短的时间内,他的身上都发生了什么呢?”
“哈哈。”男人仰头一笑,笑得既哀伤也凄苦,又转而低声道来:“许是因善心所至吧,至于三天或是更短时间,善终经历了多少,这可是新生的不可泄露之天机。”一句话说完,细声喝道:“当真是造了孽!”
“宗主。”似是不忍细究天命缘分,金光道人快步上前,细细探查善终身体的局势,不一会儿,道:“善终于一念之间化魔,机缘巧合才堪堪度过腐虫境,如今心智在中庸和大恶之间游离不定,或是强驱散了魔气渡为凡胎肉体,或是助他扭转难关反而掌控魔性,不管如何,两者皆是下场不得安宁。”
男人思索一番,抬手又放手、抬脚又跺脚,一下子又突然来回踱步,行走得毫无规律,却是十息不足,忽地立定,铿锵道来:
“逆天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