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莱因哈特并不希望他的子女去接过自己的悲愿。
除了年长一些的缇娜和海因里希,出生在洛清镇建设时期,因此知道一部分内情之外,其他的几位对这些往事可谓是毫不知情。
尤其是明娜大小姐,她现在探知真相的想法都没有。
因为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怎样以最快的速度,通过最快的途径,并且以最隐秘的方式赶到学校,以规避来自母上大人的责问和训诫。此时此刻,她正在和自己的女仆兼近侍海瑟薇一起,穿行在洛清镇的大街小巷……主要是小巷当中,为了避免被熟悉的人逮个正着,造成不必要的惨剧。
“啊啊啊!!来不及了呀!!如果我学了疾风祝福之类的神术就好了呐!!!”一手拎着装了课本和圣经的麻布包,一手拿着蘸了厚厚一层果酱,啃了一半的白面包的明娜大小姐,在咀嚼的间隙抱怨道。
“那明娜大小姐为什么不学呢?我记得那本《初级神圣祝词大全》不是一直放在你书桌上的吗?连我都已经学会了哟~”海瑟薇跟在明娜的身侧,明知故问道。
“其实,我原本也想学的来着……”明娜大小姐闻言之后,有些尴尬地用手指顺了顺头发,咕囔道。“只是看见那一大堆一定要背出来的祝词之时,就……”
“就顿时昏昏欲睡,丧失了学习的念头了。”海瑟薇替明娜补完了后半句话,顺便揶揄了一句,“嗯,不愧是明娜大小姐呢。”
“喂!”明娜大小姐感到非常不满,并表示如果不是因为手上海瑟薇做的果酱面包实在太好吃以至于根本不想放下,她甚至想用圣光术糊某位完全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仆一脸。
“明娜大小姐,请注意您的言行,前面可是市场大街呢,而且现在已经开市,而你又是那么在意自己形象的人,所以——你是怕自己噎不死么!!”
原本准备继续揶揄几句的海瑟薇,后半句话瞬间被呛了回去,因为她震惊地发现,为了“维护”自己的“良好”形象,又不愿意放弃手中美食的明娜大小姐,居然选择了尝试将剩下的面包揉成一团之后,整个囫囵吞下……
海瑟薇连忙从背包中取出一壶水,塞到明娜的手里。“喝点水,慢点吃,用鼻子呼吸,不行的话吐出来也是没关系的啊。”
“唔唔~~”腮帮子像被喂食过度的松鼠一样鼓起来的明娜大小姐表示现在正在努力下咽食物中,没有余裕搭理她。
“呼~~”成功下咽的那一刻,主仆两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我是该庆幸你这次平安无事,还是该为没能给你留下一个深刻的教训而遗憾呐?”看着明娜假装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海瑟薇感觉自己有些头疼,不禁又一次加重了几分语气。“下次做事情之前能不能先想一想呀?”
“哦……”明娜大小姐又一次在她的女仆的威压下,低下了她高傲的头颅。
海瑟薇从衬衣口袋中拿出手帕,不轻不重地摁在她的明娜的脸颊上:“嘴角沾了果酱和面包屑,擦一下吧,不要因为这些小事毁了你那来之不易的形象。”
“海瑟薇不生气了吗?”明娜大小姐接住了尚有余温的手帕,小心翼翼地问道。
“只要大小姐别再做蠢事的话。”海瑟薇轻轻撩了撩自己的额前的发丝,回答道。“好了,快点去学校吧,如果不继续磨蹭的话,大概也许还有那么一丝丝可能可以及时赶到呢。”
“嗯!”明娜大小姐用力点了点头。
“不过真的有意义么,维护形象之类的……”海瑟薇轻声嘀咕了一句。
她却是不知道,对于某些十四岁的少女少年而言,一些在旁人眼中无足轻重的事情,对他们而言却是无比重要。对这些事情(一般是某种特定的自我认知),他们会产生一种旁人完全无法理解的狂热情绪,并极力排除他人的干涉。一般在两到三年过后,还会诱发对相关事宜极度强烈的羞耻感。在另一个世界中,有相关领域的学者给这种症状起了个名字,叫做“青春期认知错位综合症”。
俗称中二病。
当然,明娜大小姐的“认定自己一定要在一般人面前保持绝对的完美否则要完”这种心态只能算是广义的,轻度的中二病,和认定自己是最强的啊,别人会死在漆黑的烈焰的怀抱中的那种还是有些不同的。
言归正传,主仆两人经过了一个拐角,进入了市场大街。
各种各样的声音和气味瞬间将两人淹没。
新鲜出炉的食物飘逸出来的香气,采摘来的冬季野菜和鲜花散发出的清香,新鲜的鱼肉和畜肉散发出的腥气,与不那么干净的人和不那么干净的牲口散发出的那些不那么好闻的气味,交织在了一起。穿插在其中的,还有,是小摊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以及因为价格问题而引发的争执。
虽然对于养尊处优的明娜大小姐而言,这种略有些脏乱的市场,即便可以忍受,也不能算的上是什么令人心情舒畅的场景。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神圣联盟各自治领中的普通平民百姓以及农奴而言,冬季的市场,哪怕是初冬时分的市场,足可以称得上是繁华的象征。对于联盟中的百姓而言,在万物萧条,物资贫乏的冬季,能让自己的家人每天吃上哪怕一顿饱饭,都是一件颇为不易的事情,遑论拿出富余的物资和钱财和他人交换了。
毕竟,一个正常的领主是不会让农奴和自由民手中有多余的物资的。这倒不完全是领主的个人性格问题,因为领主也需要向上交税,也需要供给、训练和装备效忠于自己的骑士和私兵,也需要养活自己的一大家子人口顺带几门子不争气的亲戚。在生产力低下的环境中,想让自己和家人过上好日子,除了用刀剑去打拼之外(俗称祸害别人),也就只有向领地上的农民下手了(俗称祸害自己人)。
既不想祸害别人又不想祸害自己人的现任洛清镇领主,为了治下那两千多百姓能在冬天吃饱穿暖,只能和家人忍受早餐吃不着肉的悲惨命运。
不过即使如此,总还是会出现那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变得饥寒交迫的人。而饥寒交迫,会迫使原本善良的人,做出那一些不那么善良的事情。
比如……
“抓小偷啊!!快给我抓住她!!!”
“就是那个脏兮兮的小东西!她偷了我整整一袋银币!!”
突如其来的混乱,在市场的中心爆发,顿时吸引了众多目光。
这自然也包括某位大小姐和她的女仆。
“大小姐想要去看看吗?反正你也赶不上了。”海瑟薇观察了一下明娜大小姐的神情,并发现其中显露了几分想要去看热闹的意思,随即出声问道。
“嗯嗯,似乎挺有意思——啊不,这种事件好像需要我们干涉的样子。”明娜大小姐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东西,随即改口。“还有,你之前不是说还有一丝丝赶上的可能性吗?”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海瑟薇随口说道。她从衬衣口袋中取出了洛清家的家族徽记,将其别在胸口,又调节了一下腰间悬挂着的刺剑,使其处于显眼的位置。“而且,如果能将这件事情妥善处理掉的话,你至少能和夫人有个交代,不是吗?”
“说的也是诶!那我们快去看看吧!”
虽然夫人也不会减少对你的惩罚就是了。海瑟薇在心中默默加上了怎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