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伯父鲁迅先生在世的时候,我年纪还小,根本不知道鲁迅是谁,以为伯父就是伯父,跟任何人的伯父一样。伯父去世了,他的遗体躺在万国殡仪馆的大礼堂里……”
课堂上,同学们洪亮的朗读声,依旧拉不回徐胜飘飞的思绪,可思绪飘飞却毫无头绪。
难道要我按部就班的升学读书么?
跳级?当个天才少年?
初中的学业倒是还好说,毕竟都很浅显,复习起来应该不难,就是这个鸟语,算彻彻底底的还给老师了。
不行,这条路不通。
如果真成了天才少年,老爸老妈一定会很高兴,可就老爸那个性格不用想都知道,肯定会一边跟别人吹牛一边更加惯着自己。
想让他在城郊买房根本不可能,说再多也没用,学业为重!他一定会说,只要考上好大学一切都会有的,可真等到大学毕业,黄花菜都凉了。
唉~愁啊!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这平原平坦的连个土丘都看不到,山货是不用想了。
水有一条,就横在村子和镇子中间,可年头旱一点就断流,里面穿钉麦穗鱼到是有些,不过那都是鸭子和鹅的口粮,想要在里面抓到一条巴掌大以上的鱼都得拼人品,靠这条河赚钱,有点难啊!
唉~山穷水尽呢,难道要靠家里那八亩口粮田发家?可那才八亩够干什么啊?
……
浑浑噩噩、迷迷糊糊,总算是又熬过了一天。
当放学的铃声响起的那一刹那,徐胜瞬间坐直了身体,等待着老师布置家庭作业。
一篇课文,其他的学生都是分段背诵的,到徐胜这里却成了背诵整篇,成行书写的生字也变成了整页,还好数学题不用多做几遍,可对徐胜来说,数学作业真的不要太简单,用脑思考都是侮辱。
儿时的磨难再次重复了一遍,然而心态上的变化,却使的徐胜欲仙欲死。
背诵小学课文,对一个成年的灵魂来说,真的是个莫大的挑战,可如果当着一群孩子的面背不下来,那可是件非常羞耻的事,幸好没人知道徐胜是重生归来的,那就……背吧!
“走啊徐胜,上我家弹玻璃球去!”
“不去!唉,等下,我家还有两罐子玻璃球呢,要不,一毛钱三。”
“嗯~四个”
“成,跟我回家吧!”
“今天不行了,明天吧,我跟我爸要点钱明天再跟你买。”
……
字迹潦草咱就练,反正现在多的就是时间,心情烦闷咱也练,修身养性戒怒戒躁,要不还能怎么样。弹玻璃球去么?
看着徐胜沿着字帖上的痕迹,一笔一划认真的模样,最为高兴的就是徐蕊了。
在徐蕊眼中,自己这个弟弟头脑绝对够用,但就是贪玩,属于那种样样通样样松的类型,从来没有专心干活一件事。
特别是这一手字,今天写完了也许明天他自己都不认得,如果能安下心来学习,家里必然会出一个大学生,到时候爷爷奶奶谁还敢瞧不起这一支呢?
徐蕊想着在一盘香气浓郁的炖鲫鱼上撒了些香菜,随即盖上盖子向徐胜说到。
“行啦,等吃完饭再练吧!去,先把这盘给爷爷家送去。”
做好吃的先孝敬长辈,这是祖上传下来规矩,虽然姐弟二人对爷爷奶奶都有芥蒂,平时也很少去走动,但孝敬老人这件事却不敢忘。
“今天什么日子啊?还做上鱼了,真香!”
徐胜说着吸了吸鼻子咽下一口口水,老姐这手艺还真是没的说,毕竟得至老妈的亲传。
虽然姐弟二人有老爸娇惯着,但老爸却有老妈看着,更何况院子里的菜地足有一亩多,所以二人的生活费并不宽裕,想改善伙食也不容易。
“小玉又馋嘴了,想要吃鱼,对了,一会儿顺路把她叫来。”
“她买的啊?”
“呸~到我家吃饭怎么可能让她花钱?快去吧,路上不许偷吃。”
……
走在村中的道路上,看着两侧以失去原貌的排水沟,徐胜忍住不露出一丝苦笑。
遥记当年,村中还只是土路,每逢雨水天气不要说骑车了,鞋带不系紧了都有可能漩进泥里。
期盼了多年,终于盼到村子放出消息,准备修路了,这下可把村民兴奋的够呛,可没几天又放出消息说每家都要出二百块钱才行。
不管怎样,修路势在必行,家家户户应村里号召,挖排水沟修路基,可等到铺路的沙石拉来,却又傻眼了。
真不晓得那些沙石是从哪来的,个头大的成人搬着都费劲,到是放在院门口当石墩恰好合适。
大大小小的沙石铺在路面上,踩上去硌脚不说,骑个自行车都得小心翼翼的,恰逢那一年大旱,路面铺完后两个多月滴雨未下,村民终于被这条路折磨的没了耐心,自发的拉来黄土铺在沙石上。
这回舒服了,路面高了也平坦了,可一场大雨后,所有的努力都成了泡影,松软的泥土更加泥泞,缺少修缮的排水沟被逐渐掩埋,最终成了一条晴天硌脚雨天泥泞的道路。
百十米的距离转瞬即至,眼前的高墙大院和翻修过的三间大瓦房正是徐家的老宅,里面住着徐胜的爷爷奶奶和老叔一家人。
徐胜对这个院子的情感缺缺,因为在这个院子里,就没有什么好的回忆,总是热脸贴上冷屁股,对那两张爱答不理的面孔,敢怒而不敢言。
徐蕊徐胜姐弟二人仅差三岁,有些见识的人定然已经猜到了,徐胜是属于超生的孩子。
在徐蕊才两三岁时,老爸看村里同龄女孩的数量,突然预料到徐蕊长大后会缺少玩伴,于是问徐蕊想不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陪她,结果一个想,就有了之后的徐胜。
在当时,想要一个二胎的生育指标难如登天,而老妈刚怀孕没多久,就被人捅到了妇女主任那里,与之相同命运的,据说有八个,打堕胎针是唯一的出路,如果敢跑,后果不亚于抄家。
三教九流的人认识不少的老爸,直接带着几家人找上了村长、书记和妇女主任等,可超生这种事属于底线,严得很,并不是花点钱给个面子就能摆平的,更何况一次八个,谁都兜不住。
既然一定要打掉,那得给些补偿才行,毕竟堕胎这种事可是很伤人根本的,村里的几个领导怕老爸胡来,给了几十块钱营养费作为安抚。
可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老爸在得到所谓的营养费的同时,老妈已经带上细软背着徐蕊跑出了村子,在指定地点等待着与老爸汇合。
把村里几位大佬狠狠耍了一通的后果可想而知,这边前脚刚跑,后边抄家的队伍就冲进了徐家老宅,将老爸老妈住的西屋抄了个干干净净,就连窗户框都没有留下。
这件事不但震动的村子,更惹得老爷子盛怒,老爷子可是扛过枪的老党员,是法律法规的坚定拥护者,老爸干的事,无异于给他老人家一个大耳光。
虽然跑了个大儿子,但老爷子膝下还有一个小儿子,而且也到了适婚年龄,抄家的队伍走后,房子重新修缮一遍,直接找人保媒拉线,给老叔办起了婚礼,从此以后,这个家再也没有了老爸的位置。
一年多后,老爸带着一家四口得意归来,先是在村大队门口放起了鞭炮,气的几位大佬半死,并且还刻意给小儿子起名为胜,意在得胜归来。
不过回到家后却傻眼了,老爷子将大门紧闭,拒绝一家人进入,而且西屋也成了老叔的婚房,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再住回去。
抱出徐胜,本想让老爷子高兴高兴,毕竟从此以后,他老人家也是有孙子的人了,可屋内,却直接抱出一个与徐胜一般大小的婴儿,虽然只差几个月,但却隔着一个年关。
家虽然没了,但户口和地还在,老爸的那群朋友终于到了帮忙的时候,七拼八凑的再加上抬了些钱,在老宅附近买了一块房地,盖起了二间小房终于安置了下来。
债务压身,迫使一家人省吃俭用,可就那几亩地如何能还得清债,而两个孩子还小,根本离不开人,虽百般讨好老爷子,使两家人态度有些缓和,但依旧不受待见。
直到姐姐徐蕊能独自撑起家务,再加上邻居的关照,老爸老妈二人才放心离开到城里务工,几年下来,债也还了个七七八八。
一路走来的胡思乱想中,徐胜的眼角不自觉的有些湿润泛红,此时,他突然明白老天爷为什么会给自己这次重生的机会,那就是报恩。
自己尚未出生就已经背上了一身的债和恩情,不管是对老爸、老妈,还有老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