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冬天总是那样漫长，春天却像害羞的少女姗姗来迟。五月一号以后，乡野间，野草挺起了胸膛，在春风里扭动着柔软的腰肢，果树上，桃花，杏花，樱花都争先恐后地开放。一时间，鲜花缀满了农家院。玉露家的茅草屋倏忽间变得光鲜亮丽起来。春燕儿也赶来凑热闹，在屋檐下轻柔相亲，呢喃对语，蜷缩在自己刚垒好的泥窝窝里，享受温暖宜人的春光。
孩子们都脱下了厚厚的棉衣，换上了轻便的毛衣。玉露穿着妈妈给她织的红格子毛衣，外面是一件干净的蓝色旧外套，脚上穿一双雪白的运动鞋。这双运动鞋是新买的。因为那双旧的运动鞋在一次长跑之后掉了底儿，不得不光荣下岗。
这双运动鞋是秋队长遇上商店大削价，捡的便宜货，姐俩每人一双。玉露喜欢奔跑，平时也穿着运动鞋上学。
可是春发，穿着一件又旧又破的蓝色球衣。脚下穿着一双黄胶鞋。头发长长的，衣服脏脏的。眼睛迷离，步态缓慢，混迹在孩子们中间，没有一点朝气。再加上他爱说脏话，就更加像一个小混混。这样邋遢的样子，偏偏那个爱打扮，爱招摇的小仙喜欢他。不过他现在不太喜欢和小仙在一起。因为他一接近小仙，就觉得玉露不开心。玉露不开心，他就更不开心，所以他宁愿不和小仙在一起。
春发也知道别人不喜欢他，因此他的破坏力，攻击力都比较强。他最讨厌那些神气十足，自以为是的女生。这不，刘老师安排春发和吴晓燕做一桌，吴晓燕撅着嘴，扭着头不理他，春发却嘻嘻哈哈格外开心。
当时大家坐一条长凳子。他俩坐在一起真别扭。春发想往前，晓燕却偏向后，两个人把个凳子挪来挪去，弄得凳子吱嘎吱嘎地叫。后来，这又老又破的凳子禁不住他俩折腾，哐地一下，撒架子了。吴晓燕坐在了地上。晓燕急了，拽着春发的衣服去找老师，结果，一伸手，破旧的球衣立马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大口子。晓燕愣住了，当时住了手。同学们都惊呆了，春发没事人一样。玉露走过来，告诉春发找门卫老李借工具收拾凳子。春发把凳子收拾好，穿着破烂的毛衣，泰然自若。吴晓燕倒是安静下来了。上课的时候，刘老师了解了情况，她看了看女儿，什么也没说。下课的时候，刘老师不知道从哪里弄的针线，让春发脱下来，春发死活不脱，他穿着破烂的衣服，竟然丝毫没有感觉。
刘老师下班以后就去商店，买回来一些蓝色的毛线。每天晚上下班以后，就坐在家里织起了毛衣。刘老师本来就心灵手巧，织毛衣又不是第一次了。两周的功夫，刘老师就打出了一件漂亮的毛衣。女儿吴小燕看见这么漂亮的毛衣，禁不住问妈妈。“妈妈，这件毛衣是给谁织的？”刘老师神秘的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是一个星期日，学校没有上课。同学们都来到学校的操场上，给操场除草。当时的操场上连一块砖都没有。上面都是泥土。一场雨之后，那些野草就任意的疯长。野草长得真快，都快沒过小孩子的头了。这时候锄头都派不上用场了。同学们就用两只手拽住草，使劲儿的往上拔。蒿草一棵一棵的被拔了下来。有的孩子用力过猛，一屁股坐在地上。有的孩子手被草划破了。但是没有一个孩子停下来，娇气地“哎呦哎呦”直叫。那时候的孩子不会嫌弃泥土脏，也不会碰伤一点就叫唤。他们在泥土里摔打，筋骨强健。他们是真正的大地的孩子。
荒芜的操场，在这些孩子勤劳双手下，不一会儿就变得干净整洁了。收拾完操场，同学们兴奋的笑着，拾起锄头，准备回家。春发和几个淘气的孩子，坐在泥地里搓泥球。他们用手把一个个泥球团得圆圆的，然后把它们晒得硬硬的，做子弹，把它放在弹弓上，又来打麻雀。
“春发，过来”。春发听见刘老师叫他。急忙跑过来。“老师？什么事儿？”
刘老师笑着说。“跟我去办公室一趟。”
春发一听，身子一下僵在那里。“刘老师，我，我又惹什么祸了吗？”
“不是的，沈春发，没有人说你惹什么祸，你就快过来吧！”
“啊！”春发一边答应着，一边慢慢腾腾的，跟着刘老师走了过来。刘老师带着他，往教研室的方向走过来了。春发的步子渐渐的慢了下来。
这条路，对于他来说是熟悉而又沉重的路。几乎每次走这条路，等待他的，都是一次不小的惩罚或者是一次严厉的批评。
“快走啊，沈春发！”刘老师看见他在后面磨磨蹭蹭的，禁不住着急起来。总算到了教研室的门口，春发却站在那里，不动了。“快进来呀，沈春发。”刘老师一个劲儿的催他快进来。沈春发这才扭扭捏捏的，一点一点地蹭进了屋里。沈春发像往常一样，站在刘老师的办公桌前，不知所措。低着头，摆弄着他那两只脏兮兮的手。
刘老师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拿过来一个红色的方便袋儿，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件蓝色的毛衣。
“春发，这是我给你打的毛衣，你穿上试试！”
“给我打的，刘老师！”春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沈春发，真的是给你打的，你快穿上吧！”
“啊！”春发半天才缓过神来。两手哆哆嗦嗦的接过来刘老师递过来的毛衣。脱下自己又脏又旧的球衣，把老师织的毛衣套在了自己的身上。啊，这毛衣真合身呀，不大不小，就像量体裁衣做的一样。春发穿上老师织的毛衣。立马就变成了一个帅小伙。
“老师，老师，我不要”。春发还想推辞。
刘老师随手把他的旧球衣放在红色的方便袋里，然后对春发说，“别脱了，快走吧！”
春发听了刘老师的话，好像做了一场梦，穿着蓝色的毛衣，飞快的跑出了老师的教研室，他脚步从来没有这么轻快，就像飞一样，不一会就跑到了操场上。吴晓燕一眼就看见了沈春发，穿着刘老师织的毛衣。同学们意外地发现了沈春发的眼睛原来很明亮，皮肤也很白皙，原来沈春发，常年穿着破旧的衣服，没有人注意到他那帅气的脸庞。
吴晓燕不开心了，他马上就去找他的妈妈刘老师。。“妈妈，你为什么要给沈春发织毛衣？”
“怎么了，小燕？”刘老师看着女儿气呼呼的样子，心里十分不解。
“妈妈，好好的毛衣为什么偏给他穿？”
“怎么了，小燕子？他穿有什么不妥吗？”
“我看见他穿着你织的毛衣，就是别扭。”
“你喜欢看着他着穿的破破烂烂，跟别人不一样吗？”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妈妈给他织毛衣。”
“孩子啊，你换个角度去看他，也许他不像你想的那么让人讨厌，不信你试试吧！”吴晓燕不明白妈妈话的意思。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妈妈，那我就试试吧，看他到底有什么好。”
第二天是星期一，同学们照常来到学校上课。“春发变了！”吴晓燕和秋玉露第一个注意到春发变了。他新理的头发很整洁。蓝色的毛衣外面，穿着一个干净的外套。雪白的球鞋，深蓝色的裤子，整个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原来，刘婆子看到春发穿了一件漂亮干净的毛衣，外套显得又脏又旧，刘婆子赶紧给他找了一件新外套。衣服干净了，头发却显得特别凌乱，刘婆子就带他去了村里的理发店。等春发理完头发，刘婆子都觉得奇怪，这是自己偷的儿子吗？这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怎么看怎么爱。禁不住上去帮他整理衣服。摸摸他的脑袋。上上上下下打量他。“妈，你怎么了？”
“没怎么？”李婆子的眼睛湿润了，忽然觉得对不起他。
“以后你想买衣服就跟娘说，娘不让你穿破烂了。”刘婆子感觉自己的儿子其实挺可爱的。早晨，刘婆子背着沈富，给春发的饭盒里塞了两个煎鸡蛋。
春发带着刘婆子的温暖和期待，来到学校。他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也不像以前和同学们笑嘻嘻的打招呼。他竟然坐在那里看起书来。“装，你就是装。”吴晓燕心里想，我才不信沈春发彻底变好了呢，咱们等着瞧吧。上午的时间过去了，沈春发就坐在教室里安安静静地学习，整个人像脱胎换骨了一样。
“难道妈妈织的毛衣有魔力吗？竟然让调皮鬼一下子变好了。”吴晓燕心里想着。
秋玉露也注意到了沈春发的变化。玉露知道，是刘老师的爱，在春发的心里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春发要做一个好学生，给刘老师看呢。
春发今天确实变了，从现在开始，他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从穿着到言谈举止，从沈富那里学来的脏话，不再随意冲出口。他不再捣乱，因为他不想再低着头走进老师的教研室，他要抬头做人。
吴晓燕第一次觉得他不那么让人讨厌了。把自己书包里的几本小人书拿给春发看。春发却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弹弓。这个弹弓制作得真好！用钢丝做成，样子小巧精致。“你自己做的？”晓燕好奇地问。
“那当然了！”春发一脸的自信。“明儿给你做一个！”
“不，我才不要呢，妈妈说我们不要打鸟，我们要爱护小鸟。”春发撇撇嘴，不以为然。“我打的是麻雀，人家都说麻雀吃粮食，我打它是为了保护庄稼。”
“走，春发，我们出去吧！”小仙过来叫春发。
“不去，我还看书呢！”春发拿过晓燕的小人书假装看起来，小仙气的一扭身，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