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我的好女婿,你倒是聪慧得紧,先前那一手李代桃僵,当真是妙啊!”看到刘玉堂在比试中突然落败,谭婶冷笑道。
这种骤然失神的状况,几年来已经见过太多次了,以至于男子的剑还未跌到地上,她便明白了其中关窍。
此人根本没有学会剑法!先前那番演示只可能是假象!这小子是有多大的胆,竟敢糊弄自己!
一旁的何伯也弄明白了。他原本就觉得第二次的剑法与第一次有些不同,但到底哪里不同,却始终说不上来。此刻听了谭婶的话,瞬间便想通了。跳起来指着刘玉堂,粗着脖子吼道:
“好哇!居然想骗走我女儿!看不出来你小子长的乖里乖气的,心肠恁地歹毒!玉儿若是跟了你,往后还不知你会怎样害她!飞雪!飞雪!快把他扔出去!往高处飞,狠狠地摔他!”
刘玉堂面如死灰,一颗心早不知沉到了哪里。他呆呆站立,对何伯的怒吼声充耳不闻,只是怔怔地看着成欢,喃喃道:“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你说过剑法没问题的……没问题的……”
成欢只是苦想对策。杜轻尘等人想要劝慰,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眼见那白鹤朝刘玉堂扑了过去,有人发出惊呼,冲上前去想要阻止。何伯见了,冷笑一声,身体一晃,双手猛然拍出,竟是凭空打出一道气墙,将几人震退。
成欢同他们是站在一起的,感受到气浪强悍,压迫之下腿脚一软,摔倒在地。
再起身,看到飞雪已然将刘玉堂打横提起,一爪钳住他后领,另一爪扣住腰带,双翅挥动,马上就要飞出洞外。
大急之下,想起了袖中的钢针“一念”,起了出手救人的念头。
可飞雪实在太快了,他手才刚刚攥住钢针,那一鹤一人就已经飞到了洞外,此时若是不管不顾地射出暗器,根本救不了刘玉堂,而且,打伤了飞雪,大有可能惹来二老的迁怒,大家全部遭殃只怕也就是须臾的功夫。
“这恐怕是最差的结果了。”成欢忍下冲动,紧紧攥了攥钢针,忽地又生出一个念头!
来不及斟酌是否可行,赶忙大声道:“两位前辈,在下有玉宫主的信物!请速救玉堂一命!”
二老同时一愣,成欢往前走了两步,递上那几根钢针,说道:“这是玉宫主交与在下的“一念”,她曾说凭助此物,可以向她提出一个请求,晚辈愿用这钢针,恳求两位前辈放过玉堂!”
他这话一半是真一半是假,但事情紧急,怎么利于救人就怎么说。
二老皆认出了那暗器,相互对视一眼,何伯将东西接了,疑惑道:“你居然还晓得这针的名字?不过……谁知你的话是真是假!”
成欢急道:“一问宫主便知!请二位前辈先救玉堂!”
刘玉堂正被飞雪带往高空,这边多说一句,他那边的生机就少去一分,是以成欢的语气十分惶急,杜轻尘看出些端倪来,给另外几人使了眼色,大家一同上前,抱拳齐声道:“恳请前辈速救玉堂!”
何伯面色一尬,问一旁的谭婶:“老婆子?”
“罢了罢了!让飞雪先回来吧!”谭婶不耐烦道。
“好咧!”何伯嘿嘿一笑,走到洞口一声长啸,声音穿云裂空,经久不息。
过得片刻,飞雪去而复返。它将刘玉堂扔在地上,似乎是有些生气一般,故意用脚一踢,男子便翻滚着摔到了成欢面前。
几人连忙上前查看他的身体状况。
刘玉堂面色惨白,瑟瑟发抖,也不知是吓得还是冷的。他浑身湿漉漉的,显然是被那鹤儿带到了极高的空中,沾染了许多水汽,又在地上这么一滚,尘土裹上全身,转眼间一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看起来污秽不堪,好不狼狈。
谭婶嫌弃地看了一眼,恨声道:“贼小子!算你走运!”回头看着成欢,冷冷地说:“你是如何认识的玉儿,又如何得到的‘一念’,从实说来!”
成欢此刻方有机会说明自己来流云城的前因后果,一番解释过后,二老将信将疑。只听谭婶道:“老身暂且信了你的话!玉儿现如今人在江西,等她回来我自会问她,倘若发现你骗了我老人家,你们几个……都得给我从这里跳下去!老头子,我们走!”
飞雪对着众人发出一声厉鸣,似乎也是在警告一般。它载着二老很快离去,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一点点变小,众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成欢心中歉意颇厚,觉得是自己新创的剑法害得刘玉堂受创,不但如此,当时为了救人编出那莫须有的承诺,更是让大家陷于未知的困境。
二老和玉如意一旦对质,就会发现自己是在说谎!到时候他们是否来山洞中杀人,完全要看玉如意肯不肯劝说,或者说愿不愿劝说二老!
而玉如意又有什么理由劝说二老呢?凭她对自己的情谊?自己在她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分量,可是一点底儿也没有。
转念又一想,陡然发现不对:哪里会有什么劝说!
二老恐怕根本不会告诉她山洞关着这么几个人,毕竟几年下来,他们也算是滥杀无辜了,这和如意宫的行侠仗义、正大光明的行事作风背道而驰,这种暗暗拆台的事,又怎么会让身为宫主的女儿知道!
成欢又想到了如兰。既然抓人害人这种事要瞒着玉如意,那么如兰就肯定是听命于二老的了,否则玉如意知道她是帮凶,焉能容她!
也就是说,如兰一点帮不上忙,而谭何二老,只会简单地问女儿有没有给过人什么承诺。二老会掩盖他们抓人练功的事,为免节外生枝,多半连“成欢”这个名字都不会提及!
成欢越想越觉心惊,原本还纠结自己算不算玉如意的朋友,现在看来,根本没相干的。
如此说来,玉如意根本不是救命稻草,自己撒了谎,几人岂非必死无疑?
成欢目光一一扫过面色各异的几位兄弟,心头泛起阵阵苦涩。
山洞中一共有六人,按齿序排行,分别是高玄龄,杜轻尘,沈子聪,曾平,成欢和刘玉堂。
成欢和他们相聚时间虽短,却也解下了深厚的情谊,人常说“白发如新,倾盖如故”,人和人之间的情感有时就是那么莫名,又或许是因为大家身处绝地,患难与共之下极易产生情感共鸣,几日下来,成欢觉得这五人早就成了自己可以性命相托的朋友,众人称兄道弟之余,真挚的友情自然而然地流露,这些东西绝无虚假,他都能真真切切感觉的到。
高玄龄老成,杜轻尘为人洒脱,曾平和沈子聪平时话不多,却很懂得他人的心思,有时候说出的话很是贴心,让人极为受用。而刘玉堂年纪最小,虽有时任性了些,但总体说来也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儿。
他那一声声“欢哥”似乎犹在耳边,此刻人却是躺在了地上,双目呆滞,心如死灰。
成欢看了看他,不由得悲从中来,长叹一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天夜里,他几乎失眠。躺在石床上,目光直直盯着洞顶,始终无法入睡,最终靠着反复念读壁顶口诀来催眠,直到天近破晓,才合上了眼。
飞雪一早又来送饭,再次故意将他吵醒,成欢听到那鸣叫声,心头升起一团火来,猛地起身,正欲破口大骂,忽然丹田一震,竟是又察觉到了真气流转!
一惊之下,连忙稳住心神,那些喝骂飞雪的脏话也咽回了肚中,凝神内观过后,发现和上次是一模一样的情形。
米粒大小的真气团,几条贯穿经脉的细线,如出一辙!
这次他不敢再行功温养了,细细回想起两次经脉莫名其妙连通的情形,左右比对,思前想后,一番计较后突然灵光一现:“莫非是因为壁顶的《青云诀》吗?这法诀自己前前后后看了七八遍了,但只有两次是临睡前默读,让那些字句伴着自己入眠的,难道青云诀能在睡梦中修复经脉不成?”
这念头一旦产生就挥之不去。成欢越想越觉得可能,也不去吃饭了,直接再次仰卧,放缓呼吸,眼睛半睁半昧,将心念逐渐放虚,除了青云诀中的文字,再不作他想。
这是一种快速入定的方法,效果和睡眠十分类似。
成欢很快沉浸入一种近乎虚无的状态,脑中只剩下那一句句精辟简练的文字,“……冲气以萌,经不若散合,脉不离张翕,背阴抱阳,膏形乃生……”
…………
“欢弟!欢弟!”成欢在一阵摇晃中醒来,迷迷糊糊中听到高玄龄的声音,“都什么时间了,还睡呢?快起来!还总说人和你抢饭……”
高玄龄用力摇醒成欢,忽然看到他眼中放光,看自己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份人间美味,微微一愣,连忙退后:“你……你这是什么眼神!?”
成欢桀桀怪笑:“哈哈,小娘子,别害羞嘛,让本公子抱一个!”张开双臂扑了上去。
高玄龄连忙侧身避开,“别闹了,赶紧吃饭去!”略微嫌弃地看他一眼,走开了。
“玄龄就是太过正经,玩笑也开不得。”成欢笑着摇了摇头。
他心潮澎湃,欢喜难以抑制,故而才有了这番举动。方才那短暂的入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青云诀能够在睡梦中修复经脉!
醒来的一瞬间,就发现了丹田那团真气壮大了几分,贯穿经脉的细线也粗壮了少许,虽然仍旧孱弱,但毫无疑问,改变是切切实实的。
估摸了一下,前后大概也就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倘若按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不出半月,内力就能恢复如初了吧。
接下来这一整天,成欢异常忙碌,不厌其烦地睡了醒、醒了睡,他让沈子聪帮忙看好时间,一炷香左右就强行叫醒入眠的自己,如此反反复复,一方面也是为了印证的想法。待得日落西山夜幕降临,丹田内那团真气已有径寸大小,经脉畅韧富有生机,内力似乎是恢复到了自己十年前的水平。
成欢惊叹于青龙诀的神奇,不过心中也有疑惑:
“这法诀是否太过匪夷所思了?仅靠眠醒、默读就能增强内力,照这势头发展下去,成为天下第一岂非轻而易举?四年来有二三十人在这洞中修炼过青龙诀,为何从未听说过有谁武功特别高强?”
果然,第二天,成欢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他发现内力增长的势头缓了下来,哪怕自己增加了眠醒的次数也是于事无补,经脉也不再拓宽,内力增长越来越是细微。又过了一日,当他再一次被人叫醒之后,仔仔细细分辨,终于确定,这种奇妙的方法再起不到丝毫作用。
这件事他一点也没有瞒着大家。众人一番讨论,一致认为,这或许正是青云诀与众不同的地方,青云诀可以修复受损的经脉,但想要靠它增强内力,效果却是十分有限。
不过这对成欢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原本还想着回山让师娘想想办法,谁知竟阴差阳错,自己先一步修复好了经脉。虽然内力只恢复到了自己十二三岁的水平,但往后行走江湖,也算有了一些底气。
转念一想:“哪里还有什么机会行走江湖!”苦笑一声,两日来的喜悦和庆幸顿时消逝地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