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月与张安算得上是自幼相识的伙伴，所以听到宋月如此决绝的言语，也只能长叹一声
这个时代，即便是在女性地位没那么低下的滇国，迟婚也是对女性特别不好的事，乡邻亲朋嚼舌根是会压死人的
不过张安知道，宋月的心不在婚姻之上，很早之前这个倔强的女子便对自讲过，她志向是成为一代女医，可恨这愚昧的世界还不能接受一位女子无拘束的追求自己的理想
张安缓步走回房间，见自己的行李已经打包完全，宋月则坐在自己的床沿，翻看着一本《黄帝内经》
“月姐姐，这本书你都快翻烂了”张安坐下说道
宋月摇摇头，将书放下后说道“我这些年一直逼你教我医术，可始终是纸上得来，我从未亲眼见识过病患，也从未诊治过一人，我已二十，若永在这后院花墙，便永无可能成为医者”
张安听到这话心里感觉稍稍不妙，说道“月姐姐终归会嫁人，相夫教子，何必执着于此”
良久沉默
宋月眼眶里仿佛有着泪水
“连你也这样认为？”颤抖的声音传入张安的耳朵
张安盯着宋月看了好久才说道“我不这样认为，但全天下都是这样想的，难道你要去做这破矩之人吗？”
宋月咬着银牙说道“不，我不想成为破坏规矩的人，我只是想重新为这世间立一个规矩，女子亦可为医！”
又是沉默，张安不知道该如何作答，重立规矩的代价是极大的，张安的信条从来是不立危墙之下，但是他没有立场要求别人不去做这样的事，理想，这是一个要人命但是却救人灵魂的东西
“你得离开”张安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离开？”宋月有些疑惑
“对，离开，你要想做天下第一的女医者，那你必须离开这里，去到荒郊，去到深山，去到没有医者的地方，那里才能接纳一个医者，那样的地方才能不管医者是男是女”张安严肃的说道
宋月点了下头，随即又摇了摇“我爷爷在这里，我爹爹在这里，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老爷子和你爹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孩子，养老这件事还不用你操心，而且放心吧，老爷子不日将要离开这里去追寻他的医道”张安说道
“你要让爷爷去哪里？他快七十了，不可远行”宋月急切道
“呵呵，我就知道你担心的是老爷子，你其实早想离开，可是你却放不下老爷子，老爷子一生子孙满堂，却唯独宠爱你，你不忍离开就是因为老爷子还在，对吧？”张安说道
宋月默然的点头
张安继续说道“你要追求你的志向，老爷子也有自己的志向，他想成为真正的名垂青史的名医，但奈何老爷子医术虽冠绝雄县，但医术已达瓶颈，离名垂青史还很远，而眼下我有一个主意，这也许会让老爷子成为医圣一般的人物，你说，他去不去？”
宋月听完眉眼一横说道“你少出些歪主意，爷爷万一有个长短，我可饶不了你”
张安摆摆手说道“放心，这样的主意不是亲近之人我不会告诉的，你以为我是铁石心肠之人会害老爷子吗？”
“哎。那你要怎么办？”宋月叹气道
“你回去准备远行事物吧，我自己知道怎么做”张安说罢便离开了屋子
让老爷子离开，宋月也就会去追寻自己的人生目标，这样做看起来是在做好事，但是对宋家来讲，和妻离子散差别不大
张安其实心中很早以前便有主意希望助宋老爷子成为名医，但奈何自己忍不下心，现在，宋家一个想要离家的闺女，一个想成名医的老头子，自己做这样的事也算是成人之美吧
来到宋老爷子屋门口，轻敲了敲门，没人应答，张安只能转身离开，在宋家宅子里寻了半天也没找到宋老爷子，最后张安一拍额头，现在老爷子正郁闷呢，这个时候应该在酒馆里独酌才对
撒腿向酒馆走去，果不其然，老爷子在雅间内闷头喝酒，一酌一叹
“老爷子，这样喝酒可是伤身啊”张安说着挑帘走进雅间，抓起老爷子面前的就酒杯一饮而尽“好酒！”
老爷子一把将酒壶抱在怀里说道“这是我存了十年的好酒，哪能像你这样牛饮！把杯子给我放下”
张安耸耸肩，将空了的酒杯随手放下，然后唤来小二，狠狠的点了几个下酒肉菜
宋老爷子嘟囔着说道“嫌老夫今日受气不够？你小子还来气我？”
张安没有理会老爷子的话，自顾自的说道“老爷子，何苦呢，有着生气的功夫还不如专研医术来的实在”
宋宗泽轻蔑一笑道“老夫这辈子研习医术，早已无所寸进，本来见你是个好苗子，可承我衣钵，奈何你的心思没有放在悬壶济世之上，最终只能学个半壶水”
宋宗泽说罢又独自饮了一杯，不看张安，望向窗外的远山近景，无限的落寞
看着老爷子的样子，张安非常能理解，一位一生追求医术老人，困与自己天资无法再进步，自己引以为傲可以继承医术的传人竟然只愿学个皮毛，最宠爱的孙女也不愿出嫁，种种事情让这位老人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何不游历名山大川，散散心也好”张安望着老头的背影说道
“老啦，老啦，出不得远门”宋宗泽自嘲道
“如若外出寻药呢？”张安问道
“何药值得老夫舍命去寻，真要采药叫你那几个叔叔伯伯去也就行了”
“天下之药便值得老爷子亲自寻来”张安咬着牙说道
老爷子转过身眯眼望着张安“什么天下之药？”
张安把话在嘴里转了好几下才说道“老爷子，当初我随你学医之时便背诵医家名篇，记汤头、药名，可我发现这些医书所写太过杂乱，讲述医理同时教授方剂，讲述药理，但对于初学者来说，难度颇大”
“你到底想说什么？”宋老爷子问道
“如有一书，将天下药材编录其中，分门别类，画影图形，以为药典，可方便医者钻研，亦可方便初学者掌握，最终更能将天下药材共通，不会再有南医不通北药的情况，此乃大善啊”张安侃侃而谈道
“天下没有这样的医书”宋宗泽摇摇头道
“天下没有这样的医书！”张安拱手郑重的重复道
宋宗泽睁着老眼盯着张安良久，直到看的张安心里开始发毛后便哈哈大笑起来“枉我白活七十载，这个早就老朽的残躯竟被你娃娃几句话激起雄心，你娃说得对，天下缺一药典，融汇天下药材，亏老夫苦思进取之道不可得，没想到如此简单，现在同我返家，老夫药游历天下编撰药典！”
老头说罢不管张安的反抗，扯着他的脖领子便往家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