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白先生一家与落日一同回到宅子，张安、赵勤依礼前去问安，刚到前厅，白灵便指着书房说道“进去说，赵勤先来”
两人对视一眼便跟了上去，而后赵勤进去了书房，张安则在花园亭子中无聊的等待
半晌，书房门吱呀呀的被推开，张安腹诽着门轴该上油了，然后迎着刚踏出书房的赵勤走去
“讲些什么，那么久？”张安问道
赵勤摆摆手，叹口气指了指门里，示意张安自己去听，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张安皱皱眉，心想搞得那么神秘作甚，然后揉揉自己的脸，做出一副面无表情但是非常恭顺的样子走了进去
一走进去，白灵没有开口，指着坐榻示意张安坐下，然后嘬了口茶才说道
“今日县尊告诉我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张安低头没有答话，先生就这习惯，等着你问，但是张安偏不，憋死你个老头
白灵没有等到问话便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今年恩科已停，而具体几时重开恩科还未有定数”
张安猛一抬头，这必须问了“为何？那小勤岂不是前功尽弃？”
“哼”白灵先生放下茶碗一如既往用对待张安的严厉口气说道“惦记着勤儿却不惦记自己？算了，我早知你对科考举士并不热衷，而现今取消恩科对你来说影响并不大”
“但是对小勤影响可就大了，他是打算一举科到大理去的”张安说道
白灵叹气道“县尊也是前几日方得的消息，我们这大滇的太子殿下结党营私，屠戮百姓事发，被打入大理寺，贬为谣王，在三司会审中又扯出科举舞弊案，陛下震怒，停了科举，彻查考官和往年考生，这一查便不知何时是个头”
张安沉吟片刻后问道“那将来我等备考之人何去何从？”
白灵说道“今日叫你们进来便是说说此事，勤儿你不用担心，以他的家世，苦读几年是等得起的，而你该当如何？”
张安笑道“自然返家耕读”
白灵冷笑一声说道“耕读？那是你天才张安所做之事？科考暂停，我不忧他人，唯独忧你，若无此事牵扯你的精力，天知你会做些什么”
“学生自然会寻事做的”张安答道
“那你告诉老夫，你志向何在？”白灵拷问道
张安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未吐出一字
白灵重重的放下茶杯说道“你自己也说不上来吧，这些年你在我处学习，老夫早已看透你的本心，你无对错之分，仅有亲疏之感，你对待周遭的人，如同观看一群蝼蚁，有时待人看似亲厚，实则虚伪异常，张安你告诉我，如何敢放你走进江湖”
张安无话可说，因为白灵说得太对，自己对于这个世界充满了敌意，吃了仇家村子和雄县少数人外，他不在意任何人，不会悲天悯人，不会突发善心
张安一俯到地说道“先生，学生自觉失了魂，今年已经十六，便是失了十六年的魂，学生仿佛飘荡寰宇，无悲喜观苍生，直到身子被仇家村子牵住了，我的魂却不知丢在了何方”
白灵笑着摇摇头说道“症结不是你丢了魂，而是天下唯独你丢了魂，你找不到志同道合之人，你找不到同类，你用心的做了叉子，勺子，做了高凳，新式锯子，在县尊口里你是造福万民的天才，而老夫知道，你只是相让周围的人成为你的同类，老夫问你成功了吗”
张安默然片刻答道“没有”
“不！你成功了！”白灵须发皆张的大喝道
张安疑惑的盯着白灵的眼睛
“你成功了！”白灵站起来指着窗外
张安顺着白灵的手指望去，赵勤站在芭蕉树下，手里捧着一本书卷
“他便是你的一缕残魂”白灵说着又指向了医馆方向说道“那也是你的一缕残魂！”而后有指向仇家村“那更是你的魂”
最后，白灵指了指自己“甚至我也是”
白灵重重的坐下继续说道“你总以为你是异类，殊不知我们成了你亲近之人后，我们也成了异类，孩子，你藐视天下，但不要伤害这方热土，因为你的魂在这里”
张安再拜道“先生为何如此激动，张安自诞生至今，未曾伤害过谁，为何提防学生如此”
白灵笑笑“因为老夫知道你非池中物，同样的课程，赵勤如此天资聪颖要加上勤学苦读方才与你这漫不经心进学相当，从你制作的器皿便能看出你擅长百工，而你妖言惑众，现在雄县才俊皆以你为首，所学医理，按照宋宗泽的说法，你已经可以开堂坐诊，你一身武艺虽未见过，但是看看你兄弟李郁便可知道你也不弱，而且自创金石文字之说，虽大逆不道，却胜在有理有据，你说说，何等妖孽才能如你一般，难道生而知之？”
张安感觉有些背后发冷，自己这些事看上去不起眼，旁人只能看到一面，而这位白灵先生却将自己看得如此透彻
“你的心性这些年我费尽心思想要同化你，殊不知我已开始被你影响，养气的功夫在你面前丢个一干二净，张安啊，我已经无力教你，你需要有人牵着你的笼头，不然你会撞翻这个世间”白灵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桃山先生当初荐你拜我，现今我重新将你荐给他，你需要下一位明师”
张安恭敬的接过书信，起身告辞，走到门，张安突然说了一句“先生，至少您和桃山先生同时落水里，我会先救您！”
白灵听完一愣，而后哈哈一笑说道“老夫会水，轮不到你救，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