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手不过刚刚伸出去，便已被一股大力牢牢地扯住，那个笑到不能自制的男人疑惑地看了献容一眼：“阿容这是做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灵巧地将献容拉到自己身侧坐了将她望着。
满心满眼的快乐似要从身体里飞出来一般。
他将献容望着，忍不住想将她揽入怀中，但碍着宫人就站在亭外不远，终究是收敛了一些，“阿容，阿容，”他连唤了两遍献容的名字，仍觉不够，只快乐地将献容望着，话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地一句接着一句：“阿容阿容，日后你我再不必过这等憋屈的日子，不必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也不必在旁人的手底下讨生活，你开不开心？”
他话里透露出的讯息叫献容心惊。
她惊疑不定地将司马衷望着，看着他眉飞色舞地一直同自己说着话，也不管自己有没有回应。
献容并没有回应。
她只是将司马衷望着，将他每一句话都在心里反复地琢磨着，推敲着，试图从中挖出哪怕一星半点的头绪来。
什么叫不必再在旁人的手底下讨生活？
他究竟在谋划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时，天光已然大亮，一切原本隐匿在黑暗中的东西都忽地避无可避时，她才终于发现司马衷面上的不正常来。
这个人的脸上明晃晃地挂着三道已结了痂的血口子。
献容不由大急：“陛下，您这是怎么回事？”
她顾不得再去想司马衷在说些什么，只是本能地伸出手去，想要去碰一碰她的伤口和脸，但终究害怕他疼，也不敢去真正地触摸，只好颤巍巍地将手半落不落地举在空中，一时竟不知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才对。
放上去不可，但就这样收回来，似乎也不可。
她犹犹豫豫地举着手，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地想到：他面上的伤似被人用长长的指甲挠过似的，但这世上，又有什么人敢用自己的手去攻击陛下呢？
纵使她总与司马衷置气，也曾在心中忍不住想要使用暴力，但到底是不敢的。
他如此宠爱她，将她视为掌中至宝，她都不敢去那样做，那究竟会是什么人能有这样大的胆子呢？
献容仔细地回忆着昨夜所发生的一切。
她自与左太妃分别之后，便在弘训宫中见到了正在等待她归来的陛下。那时，他还没有如现在这般地躲躲闪闪的，也没有半点心虚的模样，面上更是干干净净的，半点伤痕也没有。
后来……
更不可能是自己与他亲密之时无意之间划破的。
她将自己肉秃秃的手指望着，一时竟觉得有些回不过神来。
在她的记忆中，司马衷昨夜来见她时，面上还是完完整整的，半点痕迹也没有——也不可能是自己在无意之中划破的。
她望着自己肉秃秃的手指发起了愣。
不是自己。
自己一向不爱蓄指甲，便是当真在无意之间抓了他的脸，但一双半寸多余的指甲都没有的手，也不可能会留下任何痕迹才是。
可这三道伤口看起来如此狰狞，又刚刚结痂，分明是新伤。
既不是自己所为，那那个大胆的人会是谁呢？
她想到昨天半夜时他以为自己熟睡之后的悄然离去——他去了那么久，是去了何处？
她以为，他那么坚定地三更半夜地弃自己而去，定然是去见孙窈娘了。可看他面上的伤口时，却又觉得孙窈娘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孙窈娘到底是他新宠，正是柔情蜜意的时候，又怎会做出这样冒犯尊上的事情来呢？
但孙窈娘那人从来都有些不管不顾的模样……
想到这处，献容不由觉得思绪更加杂乱了。
司马衷说了好半晌，直说得口干舌燥的，这才住了口。
但望见献容满面的茫然，一腔热血不知怎的突然就凉了一下。
他将献容一双冷冰冰的手握在手里，按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将她的小手捂热了，这才伸手将她的鼻子轻轻地刮了一下。
“怎么，莫非你是开心的傻了？”
献容这才回过神来。
她愣愣地将司马衷望着，足望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道：“陛下，你，你的脸……”
司马衷初时有些茫然，只顺着她手所指的方向摸过去，一放到伤口上，顿觉一阵刺痛，他也不在意：“阿容，无妨的，这不过是小事罢了。”
他并不将那伤口当成一回事，反而将试图想要去找药膏的献容按住了，两只手将她巴掌大的小脸捧着：“阿容，你要记住这三道伤口。”他笑嘻嘻的，目光里却有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郑重：“阿容，你要记住这伤，便是因它，你我才能重获自由。”
献容更加觉得茫然了。
司马衷也不在意，只将她一张玉白小脸端着。
他也不再说话了，只闭着眼睛，与献容头抵着头靠在一处，静静地等待着。
等着那个早已预料到的人的到来。
但他等了半晌，那个人却一直都没有出现，司马衷便有些焦急起来。
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小亭搭建得甚高，能将整个大晋皇宫都俯瞰得清清楚楚的——这，也算得上是他为献容所做的一点小小的心意。
原本，这弘训宫是没有这座小亭的。
自献容入住弘训宫后，司马衷想着她既爱朝阳落日，爱洛阳风景，便特意将原本起在地上的小亭拆除后重新设了这小亭。
虽不够高，不能将整个洛阳美景尽收眼底，但能见到整座皇宫，也算得上是别无二致的景色了。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司马衷更觉自己实在是有先见之明——他彻夜坐在这小亭中，将整个皇宫所有的动静都尽收眼底。
自然，也看到了含章宫的那一场事故。
他眼睁睁地看着孙窈娘被人救起，也眼睁睁地看着含章宫那场大火起得无声无息的——
那个人做得十分机警，将这一切制造得就像是一场天灾。
至于孙窈娘被带出宫去，他更是浑不在意的。
毕竟，那本不过是他放置在宫中用来麻痹孙秀的一颗棋罢了。如今大势已成，一颗小小的棋子的去留，于他而言，又有什么重要呢？
他微微地勾起了嘴角。
孙窈娘若是不走，他还害怕自己失算，如今走了才好。
这样，自己才能将那盘残棋好生地破解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