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尉缭过来接女孩离开。
马车慢慢的驶出王何村。半晌,一直默默不语的女孩终于抬起头来。
尉缭叔叔,你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可以啊,你想去哪?
我想,去找一个朋友,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女孩清楚的记得,四年来唯一一次去过赵政的家,是在三年前。
那天的天气很不好,阴沉沉的。和林大娘交完货后,女孩发现赵政没有像之前约定的一样在东街口等着她。女孩一个人站在东街口等了好久,也不见赵政的身影,女孩有些失望,今天来了邯郸都城,下一次来就是一个月后,这又得过了好久了,不能见到赵政真的好可惜。
转眼又想,赵政是不是生病了,最近天气越来越冷,像自己前几天就已经发烧过一次,于是女孩就想,要不要去看看他。
想着想着便迈开步子,也不知道他家在哪呢,问问吧。
可是,问谁呢?
女孩想了想,来到药铺。药店伙计就在门口。
叔叔,你知道赵政家住哪吗?
那小子啊,呵,不清楚呢。
药店伙计表情有点怪怪的,他顺手指了指店铺外集市上的一个摊子。
你可以问问那边,看到没,那个卖猪肉的马大汉,他是个死老婆的鳏夫,定是知道的。
哦。
女孩看着药店伙计一脸怪异的表情,她有些不舒服,但还是点点头,去到了那个摊位。
这位卖猪肉的马大汉有些烦躁的切着肉,今天天气不好,客人也没几个。
突然眼见一个瘦小的小女孩犹豫的在他摊位面前渡着步子,看着他。
去去去!小屁孩,别挡着我做生意。马大汉有些不耐烦。
请问,你知道赵政家在哪吗?
啥?哎呀,烦不烦啊,走走走!
马大汉根本没有听清楚,于是挥着手驱赶的女孩。
终于,当女孩找到赵政的时候,他正坐在一个偏僻的小巷深处的破屋门前,静静地看着地上的蚂蚁,来来回回地搬运着东西,看来天要下雨了。
女孩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赵政,你今天怎么不在那里等我啊。
男孩有些惊讶的抬起头,只见女孩正微笑的看着他。
你,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男孩并没有平时的笑意,甚至是生气责备的语气。
我,我就是来看看你,想着你不来,以为你生病了,你没事就好啦,那,我走了。
女孩还是微笑着,准备转身离开。
赵政突然拉起女孩的手,女孩有些惊讶,回头看着他。
阿房,别走。
赵政低着头,没有看向女孩,但是却没有松手。
好,我不走。女孩轻轻地回握着男孩的手。
赵政慢慢地抬起头来,女孩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赵政,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这时,门开了。一个粗鄙的大汉从里面走出来,看着门外的两人。
呵,儿子,给你爹守门啊,还带着谁家的闺女啊,偷师学艺啊哈哈哈。说着就伸出手想去摸赵政的头。
赵政重重地打开大汉要碰到的手,不带一丝感情地说,滚。
大汉轻蔑地笑了,脾气挺大嘛,儿子你记住,你爹滚了,你和你娘就吃不起饭咯。
说着扬长而去。
赵政看了一眼那扇办掩的门,拉着女孩走了。
女孩一路默默地跟着男孩走着,地上一滴一滴地开始落雨,一路上,行人都在赶回家,雨越下越大,不一会儿,整个街道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赵政,我们要去哪呢?
到东街了。
尉缭赶着马车,回过头来微笑地说道。
女孩回过神来,思绪拉了回来。
快到了。
时隔三年,女孩第一次进去那个破屋,里面的陈设并没有人移动过,但就是给人一种空空如也的感觉。
似乎住在这里的人,在不久之前搬走了,而且,走的很急。你看,除了那个柜子里面的东西可能带走了,其他什么都没有带走。
尉缭指了指床边的那个柜子说道。
女孩呆呆地看着那个衣柜,眼睛有些发酸。
为什么,不等我呢。
尉缭摸摸女孩的头说道:
放心吧,有缘就会相见。
马车颠簸地走着,终于驶出了邯郸城,来到郊外。
女孩的思绪又拉回那时,那个时候赵政说他想走到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然后女孩当时就笑了说,下雨了,整个街上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现在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赵政也笑了。
是啊?街上只有你像个傻瓜一样陪着我淋雨。
我才不是傻瓜呢。
都是两人都乐了,站在大街上傻傻地笑了起来。
女孩有些难过的揉了揉眼睛。
这时,马车突然停下来了,尉缭撩开帘子,回头看着女孩,说道:
我想,那应该是你的朋友吧。
女孩愣了愣,从马车上下来,她看到不远处有一辆看上去很豪华的马车,周围围着一群侍卫。而那个男孩就站在马车旁,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女孩立刻跑过去,但是可能是路上太滑,还摔了一跤。
刚要起来,抬头见赵政已经来到她身边,把她扶起来,拍了拍她满是灰的裤子。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赵政笑道。
女孩挠挠头,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赵政慢慢收起笑容,说道:
阿房,我要走了。
我知道了。
女孩点点头。
我真正的身份是秦昭王的重长孙,我父亲是秦孝文王之子,是秦国当朝的太子。长平一战,赵国主力损失殆尽,赵王想杀了父亲,父亲逃回秦国。而我和我母亲留在了赵国,现在,父亲终于派人来接我们了。
赵政平静地说着自己的身世。
原来,你是秦国太子的儿子,你是秦国人。
女孩有些惊讶地望着赵政。
是,从今天开始,我便是嬴政了。
男孩一字一句地说道。
嬴政……吗?
女孩低下头想了想,又抬起来,她说道:
我生母是赵军随军的歌姬,我父亲是赵国的已故将军赵括。
女孩觉得,领走前,也应该告诉男孩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个,我很早就猜出来了。
但男孩却是一脸淡定的神情。
是吗?
女孩微微有些惊讶。
嬴政拉起她的手,说道:
阿房,跟我走吧。
女孩低着头没有说话,最终慢慢抬起头,对上嬴政的眼睛。
嬴政,我不能跟你走,我已经答应了尉缭叔叔,和他上鬼谷山,拜师鬼谷子师父。我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这样的我,不能跟着你,我想上山拜师学习,我想更好地明白这个世界上的人和事,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对不对?
嬴政看着女孩坚定的眼神有些错愕。
他看着女孩在风中风动的发丝,还是和自己初见她时一样的柔软,他忍不住抚了上去。
女孩被嬴政的动作整的有些局促,脸上开始红了起来。
答应我,以后一定要来秦国找我。
嬴政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
嗯,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找你的。
女孩也对上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公子,我们走吧。赵地实在不宜久留。
那人对嬴政恭敬地说到。
我知道。
嬴政点点头,他最后看了一眼女孩,很久很久,终于转身,径直向马车那边走去,上了车。
中年男子对着女孩淡淡的笑道:
你们以后会有见面的机会的。
这时,尉缭走了过来,他看向中年男子笑道:
不韦师兄,恭喜你,你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这个名叫不韦的男子淡淡一笑,说道:
承师弟挂念,不过未来还有很多变数,我是丝毫不可懈怠。尉缭师弟,这次可否愿意和我一同回秦,共助我完成大业?
尉缭微笑着摇摇头,师兄的志向很宏大,师弟心中万分崇敬,只是师弟年少时周游列国的心愿还没有完全了却,这次恐怕要让师兄失望了。
哈哈哈,师弟性格如此,师兄了解,也不会勉强的,但秦国的太子傅府是一直为你敞开的,未来珍重,告辞了。
说罢,他走回马车,不一会儿,一行人,渐行渐远。
尉缭拍了拍女孩的头说道:
我们也走吧。
尉缭叔叔,我们真的会再见面吗?
女孩眼框有些湿润。
尉缭依旧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会的。
这是女孩第一次经历了人生的悲欢离合,原来是这样让人难过。
自己想要努力,认真的活着,珍惜父母给予自己的生命,这来之不易的生命,活在这乱世。有些东西渐渐坚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