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你不觉得你有些托大吗?既知我灰家不会放过你,却还要自己送上门来。”灰骨力怒极反笑,而且对江辰的自信有些不屑一顾。
江辰身形岿然不动,唇边荡起讥笑,那双始终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破天荒的升起了一丝精芒,“托大的是你吧!你并非没有考虑过可能是我针对你们灰家,但你不愿意将这份天大的功劳拱手于人。只是,今日之后,你恐怕也没命去享受这份功劳了。”
“哈哈哈哈哈哈·······”
灰骨力也不知自己为何爆出放肆的笑,因为心中没有丝毫的滑稽,但此时,似乎笑能抨击江辰的无知,亦或是抨击自己那一瞬间萌生的悔意,“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这份热血真是让人怀念啊,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兴奋了。”
“你开心就好。”江辰不愿意继续打没有意义的口水仗,右手并指如剑,平拖于左掌之上,眼中锐芒闪过,口中念动咒语:“戊土厚德,庚金蕴藏。”
庭院龟裂的地面中,顿时涌出无数条寒芒,带着凛然的杀意,匹练般卷向灰骨力。
源源不断的银光从土中奔腾而出,掀起一股风暴,在空气中肆虐,连躲在护符光幕中的周嘉成,都隐隐感觉到了刺骨寒意。而身处风暴中心的灰骨力,表情只是略微凝重了少许。
江辰所展现出来的实力确实不俗,气势上也稳稳压灰骨力一头,但若灰骨力只是个会耍耍嘴皮子的家伙,恐怕他早已在无数次的正邪交锋中身首异处了。
灰骨力全身的气势暴涨,妖力外放,妖气凝若实质,一层又一层的灰云,紧紧的包裹住他。每一道光芒劈斩在灰云上,都犹如利刃划过棉絮,在逐渐深陷的裂口中慢慢消去破竹之势。
双方的对峙仍在继续,灰骨力周身的灰云绵密坚韧,被削去一层,很快又裹上一层,没能让肆虐的庚金之气突破分毫。
庚金之气虽然凌厉无匹,终究还是后继乏力。江辰的招式乃是借力,以少量的法力为引,引动五行之力,既讨巧,保存自身实力,威力也不容小觑。但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无论再大的威势,在这方圆三十米的空间中,能引动的五行之力毕竟是有限的。
灰骨力也正是看破了这一点,才没有任何慌乱,等的就是力竭的这一刻。口中轻啸,妖气形成了气旋,向着身前汇聚,一瞬间被缭绕在了五指之间,妖气极速的压缩,让灰骨力的指尖爆出了风雷之声。
看着江辰脸上的错愕,灰骨力不觉勾起了唇角。毕竟还是年轻!修为可以通过天赋、努力、机缘得到快速的提升,但手段却是需要经验积累的。自己自化出形体以来,百年间与正道修士数度交锋,岂是白给的?
这,便是技与术的区别啊!
江辰虽然显出错愕,却也不至于慌乱,身形快速后退,抖手抛出两块玉牌,一块淡蓝,一块土黄,两块玉牌在身前快速的旋转,呼吸间便凝聚出汹涌的浪潮,以惊涛之势拍向灰骨力不断逼近的手掌。
江辰应变之快,手段之巧,让灰骨力都忍不住在心中暗叫一声好。与他抵挡庚金之气一样,江辰同样选择了以虚当实来逐渐消耗自己的力道,而且更为巧妙的是,江辰并不一昧的避实就虚,竟然还以戊土之力交织其中,以实当实,虚实呼应,虽只是掀起半米高的小浪花,却可以抵消掉自己的三成力道。
不期然间,灰骨力心中竟对江辰惊人的天赋有了一丝恻隐。
绝不能让他有喘息之机!灰骨力的面色一凛,骤然加速,手掌穿过江辰身前的浪头,在江辰第二股浪潮聚集之前,呼啸着朝江辰胸口落下。
“砰!”
江辰仓促间聚起法力,抬掌与灰骨力硬拼一记,轰然巨响,连焦黑的别墅墙壁都在这一击的威势下颤动起来,江辰身形倒飞,从洞开的大门口跌进了别墅里。
江辰半跪在满地被烧的焦黑,难辨其形的鼠群尸体上,左手捂住胸口,右臂绵绵下垂,还在轻轻的颤抖,脸色发白,口唇张开,显然是胸中窒闷,难以调顺气息。
灰骨力此时只把江辰看作瓮中之鳖,哪里会容他缓过这口气来,脚下发力,也随之扑进别墅,手掌聚力,直奔江辰丹田,打算封住江辰的法力。
眼前可是江氏的后人,一座上千年来整个修真界梦寐以求的宝库,只要这座宝库在手,以灰家超越其他四家庞大的数量优势,灰家将无往不利,甚至颠覆千年的颓势,君临整个修真界。而这辉煌,将会是他灰骨力亲手带给灰家的!这唾手可得的功劳,怎么能不让灰骨力兴奋的近乎癫狂呢?
就在灰骨力抑制不住兴奋,整个人飞射,投进别墅大门的一瞬间,灰骨力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异样,而这异样恰恰就来源于那只“瓮中之鳖”。
江辰嘴角弯起的笑容是那样的诡异,诡异到让灰骨力背脊发寒;他的眼神又是那样的凌厉,凌厉到让灰骨力毛骨悚然。
灰骨力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身形,再没有了刚刚的一往无前,警惕的审视着江辰。
空气仿佛在此刻凝结,从灰骨力的攻势噶然而止,到他心中无数的念头飞快转过,不过只是两三瞬而已,灰骨力心头一跳,暗道糟糕。
不好,他会不会是在这废墟之中留有后手?
毕竟,江辰这一身修为来自于《玄元玉简》!
《玄元玉简》是那样的神秘而强大!神秘到,至今见识过它真正威力的,没有一个还活着!强大到,上千年来整个修真界虽然对它垂涎三尺,却没有人敢轻攫江家的锋芒。
无论江辰是否真的已得其中三昧,小心总是没有坏处的······
心念电闪之间,灰骨力纵身后跃,绝不能让自己身处有可能的危险之中。
然而,一切已经太晚了。就在灰骨力的脚尖刚刚脱离地面的一瞬间,身后传来了法力波动,四周的空间开始扭曲,原本近在咫尺的门洞变的遥不可及,堪堪消失在自己眼前。
“幻阵?!”
灰骨力没有减速,而是凭着对方向的本能,加速后冲。既是幻阵,那便是一个幻字,天幸自己没有深入其中,在阵法刚刚启动的刹那,自己绝对可以脱出其范围。
电光火石,灰骨力以极快的速度跃出了近十米的幅度,再次落地,他轻轻松下提起的真气,此时才认真的确认周围的情况。
只不过,这注定是徒劳。周围已经不再是那个熟悉的别墅废墟和龟裂的庭院,目光所及之处唯有滚滚气流,没有具体的形制,没有统一的流向,浑浊而不辩颜色,就连脚下触感坚实的立足点,也是一团毫无规律奔涌着的气团。
没理由啊!自己对方向的判断绝不会有错,跃出的距离也绝对脱离了别墅的范围,为什么自己还会出现幻觉?
灰骨力心中顿时慌乱,又向着自己印象中别墅大门的方向几度腾挪,足足蹿出了十丈有余,却仍旧脱不出气流的范围。
灰骨力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紧抿着嘴唇,右手虚引,一支形如水牛板角,缀着玄色云纹的法宝出现在了手中。
灰骨力深吸一口气,将板角一端抵在嘴边,如同吹号角一般,猛力吹动。板角中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而是从另一端,瞬间奔涌出狂风,带着低沉的咆哮,向着前面翻滚的气流冲去。
然而,那摧枯拉朽的狂风,冲击在看似有形无实的气流上,却连一片烟尘都没有带起,直接消散的无影无踪。
不,与其说是消散,不如说是被那飘渺的气流吞噬,灰骨力甚至连一点波动都没有感觉到,自己发出的飓风就被完全吞噬,与那虚无的气流融为了一体。
“没有用的。”
江辰的声音在这时响起,感觉上离自己只在咫尺之间,但那声音却又像是从四面八方飘来,显得异常空灵,让人捉摸不定。
灰骨力连连催动法力,数次尝试,结果仍是一般无二,脸上终于现出了愠怒,锉动着两排后槽牙,恨恨道:“小子,区区幻阵便想困住我吗?待到你无力维持时,本大爷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无知!”江辰轻蔑的嗤道,“在这混元一气阵中,你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罢了,竟还敢威胁我。”
混元一气阵?!灰骨力狰狞的脸猛的抽搐一下。
对于这个阵法,他虽没见识过,也没听说过,但不代表他完全无知!起码有些佐证可供参详,他想到了那个传说,那个千年前就成为了传说的门派——蜀山!
那个曾经雄极一时,号称千万剑仙,天下正道之首的蜀山,蜀山缘何会一夜之间从整个修士界销声匿迹,后世之人已不得而知,但它确确实实的存在过,几次蜀山论道,蜀山派带领天下正道,将无数妖魔邪道压制的不敢有丝毫异动,这些都被家族的先辈们用鲜血书写在家族的经典之中,他如何会不知道?
说起蜀山,首先想到的便是那个让天下道门艳羡,让无数群魔丧胆的守山大阵——两仪微尘阵。
以无极之颠融万物一体,以五行为媒纳天地元气,化虚为幻。
以微尘之地演生死晦明幻灭六门,接引先天阴阳二炁,演化五行之力,一步行差踏错便当化为清气,形神俱灭,连当年魔道第一人的绿袍老祖都被炼化于阵中。
而此阵的阵眼,便是太清混元一气神符。相传,此符乃是太清圣人八卦炉中炼制,赐予蜀山祖师,开创山门,以彰其道。
混元一气?!
不由得灰骨力不将二者有所联系,虽然有可能是江辰的虚张声势。但在蜀山的盛名之下,灰骨力的心头已经升起了怯意。
“你还活着的消息,家主已经知道,不日家主和黄、柳两家便会赶到安城,你便是能困住我,却也逃不出我们三家的手掌。”灰骨力虽是强作镇定,语气也满是有恃无恐,但此话一出,便已经是实打实的露怯了。
“我等的就是这一天!”江辰冰冷的声音中带着滔天的恨意,乍然在灰骨力的身后响起。
灰骨力猝然而惊,转过身来,正与那双彻骨的目光相撞,身不由主错退两步。
灰骨力不料竟有这样的意外之喜!若江辰只是隐于阵中,自己一时还真无法脱身,但若将他制住,阵法自然不破而解。
不假思索,他鼓荡起全身的法力,双掌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直驱江辰胸前。
江辰身形宁立不动,鼻间轻哼,右手一团清光流转,须臾便和灰骨力一双肉掌对撞在一起。灰骨力六识短暂的消失,整个身体就像断线的纸鸢倒飞而出,口中喷洒出漫天血雾。等感官再次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时,他已经重重的跌在地上,口鼻眼角都流出了鲜血,全身的骨骼几乎没有一块完好,无力再从地上挣扎起身。
“你······”刚张口惊呼,又“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脑中电光火石,罗光伟的办公室,灰猛被击杀的现场,被刻意伪装出来的打斗痕迹;一而再再而三的借助五行之力与自己斗法;仓促迎击,被自己打退后的虚弱。这一切的一切,原来只是为了引他入瓮的布局而已,为的只是将他骗入阵中,不受任何干扰的与自己独处。
世事就是这样无常,上一刻还在瓮中之人,这一刻已将这“瓮”牢牢的套在了他的身上!
灰骨力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深深的绝望与恐惧,可除了从口中不断的呛出血来,他再也无力做出任何动作,此刻,他彻底后悔了!
“告诉我灰家隐藏的秘密,我饶你不死。”江辰冷漠的站立在灰骨力身边,居高临下,如同看脚边的蝼蚁一般,轻蔑的盯视着满眼恐惧的灰骨力。
而这一幕,是那样的熟悉,便如同五十年前,那个人以同样残酷的手段,同样冷漠的眼神,轻蔑的注视着他的父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