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小汉子眼中妖异的光芒闪烁,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靠坐在沙发里的江辰和有些拘谨的站立在侧的周嘉成。当然,他依然感觉不到二人身上有任何的法力波动,尤其是江辰,他能窥探到的不过是一片虚无,甚至比普通人还要普通。
可越是如此,他心中越是疑惑,实在捉摸不透,瘦小汉子只好挤出僵硬的笑,试探着问到:“这两位是?”
“大人,这位就是嘉禾集团的周董。”,罗光伟一指站立在沙发旁的周嘉成。
“哦~~~~”,瘦小汉子眯起本就不算大的眼睛,恍然一声,“两位有何见教?”
有何见教?不问可知,八成是事情已经败露。罗光伟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若不是精灵府需要一些世俗中的力量,他早已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你是灰家的什么人?”,江辰漫不经心的问。
这小子有些本事,居然看出了他的真身。瘦小汉子眼角一抽,不过,既然对方知道灰家,那便也应该知道灰家意味着什么!
“灰家灰猛,安城精灵府金事堂堂主。”灰猛语气中不无傲然。
江辰一阵咋舌,失望的摇摇头,“本以为能钓出条大鱼,没想到却是只微不足道的小虾米。”
灰猛脸上腾起一股青气,小虾米?微不足道?自己在精灵府,地位仅次于府主,在这偌大的安城,自己也是横着走的角色,全真的三代弟子都对自己忌惮三分,却被一个毛头小子当做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鼻间冷哼,手指不易察觉勾动,一缕淡薄的灰气朝着江辰激射而去。
五大仙家之所以能位列众妖之首,除了先天灵性出众,更因为都有其独到的手段,别具一格,自成一脉。灰仙,妖气中拥有独特的疫毒,疫毒不同于法力,可以在无形中侵入对方体内,亦且不会立刻发作,等到疫毒显于表象时,已经是侵入肺腑,深入骨髓,若非法力高强,再配合灵丹,便是回天乏术。
灰猛多年执掌金事堂,在世俗中与多方势力周旋,绝不是个没有眼力,没有头脑的角色,此番出手,既是一个下马威,也是一种试探。以他如今的修为,再加上灰仙特有的疫毒,便是全真的长老,也要手忙脚乱一阵子。
江辰却似毫无所觉,仍旧闲然靠坐,双眼微眯,右脚脚尖漫不经心的在地上画一个圈,语气淡淡:“那片标地里有什么?值得你们如此重视?”
自鸣得意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在脸上绽开,下一秒,灰猛的表情就被震惊所取代。
屡试不爽,从未失误过的疫毒,堪堪停在江辰身前尺余的位置上,再难寸进,只维持了一瞬,便即消散的无影无踪。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水幕冲散,连一圈涟漪都没能激起。
“不知小兄弟师门何派?若先前有什么误会,得罪之处,我灰家亲自上门与贵派致歉,解释误会。”灰猛转瞬间换上了略带恭敬的神态,谦声道。
在灰猛看来,面前这个年轻人至少也是和自己同等的修为,且身怀异宝,否则绝不可能如此轻描淡写的化解自己的试探。既是受命而来,必有目的,灰家虽是五大仙家之末,却也不是好相与的,自己抬出了灰家,他背后的师门也不会轻易与自己为难。
“误会是有一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借你给灰家传递个消息,等这个消息传达到时,我相信灰家会明白的。”江辰缓缓的从沙发上站起,随意的掸掸褶皱的衣衫。
果然不出所料,原来是为师门传话,之前种种不过是对自己的震慑罢了。灰猛咧嘴微微一笑,旋即说到:“好,我一定将话带到。不知贵派有何吩咐?”
虽然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灰猛的眼睛始终注视着江辰的一举一动,全身的戒备也并没有放松。
于是,在江辰刚刚抬起闪动着清光的右手时,灰猛身随意动,脚下闪电般向后滑出一丈,险之又险的躲过了江辰电光火石的一击。
额角瞬间淌下冷汗,表情异常狼狈、狰狞,两撇鼠须簌簌抖动,“原来我的性命才是要传递的信息!!!难道你们不怕灰家的报复吗?”
江辰根本不答话,全身爆出凛然的杀意,双手清光飞舞,后招绵绵而至,让灰猛招架的异常吃力。
江辰出手凌厉且狠辣,完全是要将灰猛置于死地,而且从江辰举重若轻的神态来看,显然还未尽全力。
当此生死关头,灰猛不敢有丝毫犹豫和顾忌,张口喷出一团水球,莹光流转,碧波翻腾,竟然与从周嘉成体内取出的妖术种子一般无二,只是这量,却远超百倍。
灰猛身形蜷缩,趁着这一点空隙,飞快的向门口的方向蹿去。
“坤元。”
江辰右脚轻跺地面,一张朱砂绘制的黄符凭空飞出,在江辰的面前爆开。一蓬土黄色的光幕瞬间挡住绿色水球的势头,将水球包裹起来,不断的收缩,最后,只有拳头大小,墨绿色的珠子落入江辰掌中。
刚刚握住门把手的灰猛,脸上有些褪色,口唇眼角剧烈的抽搐一下,他怎么也想不到江辰竟然如此轻松就化解了他的本命丹毒。
形势刻不容缓,灰猛拉开办公室的大门,一切都等逃掉了性命,再图后报吧。
“砰!!”
灰猛头昏眼晕,一阵金星乱冒,整个人仰倒在地。
看着江辰闲庭信步的朝自己走来,灰猛挣扎着翻身,声音中也已经有了因绝望而出现的颤抖:“你···你在这里布了困阵···”
这过程说来繁复,其实不过短短半分钟。周嘉成和罗光伟早就吓的蜷缩在角落里,这样的争斗,哪里是他们这些凡俗之人能够经受的,只求自己不要被殃及,就是万幸了。
灰猛翻过身来,四肢着地,看着一点点逼近的江辰,眼中燃起了拼命的疯狂。
随着衣衫撕裂的声音,灰猛整个原形显露出来,变成一只硕大的灰毛老鼠。
虽然周嘉成早已明白如今是人、妖共处的混乱世界,但乍然看见现形的灰猛,还是把他吓得连滚带爬,躲到了沙发背后。不为别的,只因这场景太过超出他这种凡人的认知。
灰猛所显出的本体,体型如同一只老虎般大小,全身的灰毛根根如竹签粗细,坚硬如钢针,闪烁着森森寒光。仅是眼珠,便已如同铜铃大小,漆黑幽冷,爆射着妖异的光芒。
破空声起,钢鞭粗细的长尾迅疾如电,甩向江辰,朝着江辰胸腹脖颈间卷来。
江辰不紧不慢,信手一捞,右手死死抓住深灰色的尾巴,任灰猛如何发力,也无法夺回。手臂一抖,灰猛身不由主,被拽了回来,只在地面上留下两排深深的爪痕。
胸腹间的绞痛,让灰猛短暂窒息,江辰这一脚,只将他腹中五脏几乎震碎。大眼中凶光一闪,尖细的头颅斜摆,血盆大口中带着刺鼻的腥臭,咬向江辰的脑袋,两颗巴掌大的板牙,足可以切金断玉。
随着大口合拢,一蓬粘稠的鲜血喷洒而出,将办公室淋的一片狼藉。
接着,便是钻心的剧痛,灰猛忍不住发出了“吱吱”的尖叫声。
江辰丢开手中半截鼠尾,手掌上的黏腻让他厌恶的皱起眉头。
灰猛眼中充满了惊恐和绝望,肥硕的身体已经开始颤抖。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头?不仅修为高强,出手也是这般狠辣,没有丝毫花俏,招招凌厉,直逼要害。便是他自灵智开启,修为七十余年,无数次与正派周旋中,也不曾磨砺出这样的手段。
漆黑如墨,亮如宝石的大眼猛烈的颤抖一下,江辰映入灰猛眼中的侧脸,勾出了灰猛心底最深的回忆。
眼前的青年,和那个人如此的相像,自己竟然现在才发觉。
五十几年前,那个凭一人之力,带给灰、黄、柳、白四大仙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尽数毁灭灾难的,不正是这样一张刚毅的侧脸吗?
那时还未能达到身化人形的灰猛,躲在角落里目睹了那一切。那时的他,全身浴血,如同九幽炼狱中的魔鬼,多少年来如梦魇一般,让自己惊悚、颤栗······
既然是他的传人,那么,自己丢了性命,似乎也不冤了······
在江辰的手掌如锐利的刀锋,划开他胸腹时,灰猛不再有丝毫挣扎,静静的合上了双眼。
血红色的内丹被江辰取出,晶莹剔透,流转着莹润的光泽。灰猛的尸体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的缩小,转眼便已成了宠物猫狗般大小,只把七十余年的修为化作了一场无用功。
蜷缩在办公桌后的罗光伟,看着从灰猛胸腹间横流满地的狼藉,一张肥脸早已经没有人色,捂着胸口拼命的干呕,只差没把自己的隔夜饭吐出来。
好容易缓过这口气来,带着满脸的惨白,带着满眼的恐惧,四肢并用,连滚带爬的驱动着自己圆滚的身体,膝行到江辰脚边,砰砰砰,如捣蒜般将脑门重重的砸在地面上,撞击出闷雷般的声响。
周嘉成的情况只比罗光伟略好上半筹,双腿打着晃,艰难的挪动到江辰身后。看着罗光伟此时的狼狈作态,周嘉成心中竟有了一些同情,但也只是那么一点而已。
江辰看向罗光伟的眼神不带丝毫情绪,仿佛脚边乞命的不过是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淡然的转向身后的周嘉成,问到:“你决定了吗?”
周嘉成又瞟了一眼罗光伟,眼中也划过一道冷酷,紧抿苍白的嘴唇,坚定的点点头。
“也许会给你带来麻烦。”江辰再一次确认。
“身处这样的世道,想独善其身,终究是做不到的。”周嘉成怆然一叹。
······
返程的路上,比来时更多了几分凝重。眼角的余光不时的瞟向面无表情,偏头凝视窗外的江辰,周嘉成几度欲言又止。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江辰并没有回头,一手托住下巴,语气空乏,“你也有权知道自己到底捅了多大的马蜂窝。”
周嘉成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意,自己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罗光伟既然能暗算自己第一次,那必然就会有第二次,自己为求自保,问心无愧。从决定不留罗光伟性命的那一刻开始,自己便已经和江辰牢牢的捆在了一起。
但毕竟自己只是个世俗之人,对整件事情背后那庞大而未知的世界,总是存在着忌惮,周嘉成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到:“不知江先生跟罗光伟背后的势力有什么仇怨?”
什么仇怨?是啊!究竟是什么仇怨可以让人这样不死不休呢?在决定回到安城之前,江辰也曾这样询问过自己。
只是终究还是没能得出答案罢了。但有一点,江辰却十分的坚定······
江辰眼中瞬间升起的寒光,让周嘉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匹夫无罪。”
良久,江辰只轻轻的吐出了四个字。
······
五年前的江辰,与周嘉成一样,也不过是世俗中一个庸庸碌碌的凡人罢了,硬要说有区别,就是身家之间的天壤之别吧。
爷爷独自一人在郊县的老宅经营着寿材铺,以打寿材的老手艺,维持着清贫的生计。父母在安城打工,普通而又平凡。
江辰从懂事起,就跟在爷爷身边,唯一的烦恼就是已经二十出头了,还没有谈过恋爱。
直到那一天,爷爷从外面归来,刚进门就喷出一大口淤血,委顿在地。爷爷阻止了江辰送他去医院,郑重的将一包东西交到江辰手里。
第三天清晨,无妄之灾就彻底打破了江辰的平静生活。几十名自居正派的道士,气势汹汹的围堵在自家门口,与强撑着起身的爷爷势成对峙。
双方横眉冷对,那些道士叫嚣着、威胁着,口口声声都涉及到“《玄元玉简》、昆仑秘境”等字眼。
懵然无措的江辰,只听到爷爷决绝的命令他逃走,至于怎么逃?逃去哪里?爷爷已经来不及多交代了······
在翻过院墙,最后一次回望时,眼中只有爷爷全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惊人气势,合身扑向那些正派修士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