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从洞外捡来树枝,边说边用树枝在地面上写着字:“经脉就是人与天地连通的管道。它眼不可见,手不可触却又是真实存在的……”
孩子不禁问出了心中疑惑:“眼不可见,手不可触怎么会是真实存在的。”
书生以食指指着孩子鼻端道:“你能看到你呼吸的气吗?你看不到,可你能说你呼吸的气不存在吗?经脉也是一样的,不过它比你的呼吸的气更加神奇。呼吸的气你虽看不到可你是能感受到的。不过经脉却是你的手感受不到的,想感受到它需要这。”说着书生将指头移到了孩子脑门上。
“靠脑袋吗?”
书生收回手,带着笑意道:“不是,是靠脑袋里的魂魄。它可以让你看到原本你看不到的东西,或者说每个人都是能够看到的,不过却被肉身所阻、所迷。”
书生讲的东西孩子一句也没有听懂,不过倒是听出了一些关于自己身体的情况:“我那么怕冷是因为我经脉的原因吗?”
书生抚摸着孩子的脑袋道:“好聪明的孩子。是的,你是六阴绝脉。这里的六是非是定数而是指数量庞杂。阴也并非阴阳之阴,而是指不好的、坏的、糟糕的。绝乃绝子绝孙的绝。就是说你的经脉被数量庞杂的阴秽之气堵塞。凡天生有此经脉者因不能与天地连通,就像是炉灶燃着的火,一直没有添加柴禾进去不久它便会熄灭。”
对这句话孩子有些理解了,可又不是那么理解,皱着眉头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书生望着孩子那双明亮的眼睛道:“就是说当你耗尽了从娘胎里带来的先天元气后,你便会死。而耗尽先天元气女孩一般在十二三岁,男孩一般在十四五岁。”
孩子听后竟然笑了:“也就是说,我运气不错,因为是个男孩所以会多活一两年。”
书生微露诧异,这不是一个孩子能说出的话,随即他也笑了:“你说的不错,可反过来想你运气不算好,要是女孩的话可以少受一两年的折磨。”
“这是折磨吗?当我小的时候以为世间所有人都要受这样的痛苦,那时一点不觉得这是折磨,他们能撑下去我也能。”说完孩子陷入了沉默,良久才又开口:“你说,我爹娘是因为这样才丢下我的吗?”
书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这样,也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事。问题的关键在于,你想离开这座村子去寻找答案吗?”
孩子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想,我想知道答案。”
听了这番话书生笑了:“好,我们先下山吧!不然就赶不上了。”
“赶不上什么?”
书生牵起孩子的手道:“没什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寸步不让:“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应,你以后可以叫我应先生。”
“我叫小雨儿。”孩子说出了自己名字,他是在雨天被村民捡到的,所以叫这么个名字。
“小雨儿,小雨儿。”书生念叨了两遍,摇头道:“这个名字不好,太像是女孩子的名字了。我重新把你取一个名字吧!叫易谦如何,易乃日月之象,亦为群经之首。而谦,君子有终,六爻皆吉。”
“易谦,易谦,易谦……”孩子不断重复着这个名字,他不了解书生后面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很奇怪,这个村里可没有姓易的人。不过他喜欢这个名字,毕竟他也知道小雨儿实在是太像姑娘家的名字了。
其实说起这个姓来也很奇怪,这个小山村叫上王村。可是村里没有人姓王,据老村长说这个村往上百年也没有姓王的人家。
由于有应先生搀扶所以下山的速度很快。就当在村口易谦准备请应先生去吃饭时,忽然有一个虎头虎脑,比易谦高上一头的孩子跑了过来,一见面便责备道:“小雨儿你去哪了。”
易谦奇怪道:“大虎你怎么了。”大虎是村里与易谦同龄大的孩子中个子最高最壮实的,可性子却最为温和,甚至有人说他是个傻子。但易谦不这么认为,他只觉得大部分人心里都装满了事,大虎不过是心里不装事。因心里不装事想的事便少了,如此而已。易谦还是第一次见他急成这样。
大虎喘着粗气道:“村长,村长他快不行了。等着、等着看你最后一眼呢!”
大虎的话还没说完,易谦便冲了出去。因跑的太快而跌倒了,又连冲带爬着起来,额头流血遮住了眼都忘记擦了。
应先生望着易谦背影叹了口气便回身重新搭建自己那座“书院”了。看得出应先生对搭建草棚很是熟练,不一会便搭出了一个轮廓。就在应先生将那块“麒麟书院”的匾额挂上去的同时,身后的村里传来了一声凄厉长啸……
易谦终是赶上见老村长最后一面,可也仅仅是最后一面,在老村长弥留之际一句话也没有留给他。易谦也不知道他说的话老村长到底听见了没有。
上王村虽是个穷苦山村可对丧礼一向重视,尤其是去世的还是辈分最高,年纪最大的村长当然免不了大操大办一番。可就当送葬的队伍带着哭声往山上行进的时候,易谦却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小溪旁发着呆。他是很想送老村长最后一程的,可是老村长的孙子、孙媳妇等不让,不仅不让他送葬还不让他披麻戴孝。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易谦是老村长带大的算是老村长半个儿孙。如果说再披麻戴孝、磕头送终。岂不是真就成了朱家的儿孙,老村长留下的东西怎么也要分一份给他吧!其实这也是易谦一直只有小名的原因,老村长想让他随自己姓朱可是他的孙儿们死活不让。
老村长只有孙儿、重孙辈,儿女早就没了,可能这也是活得久的悲哀吧!
六月的天,刚刚还是艳阳高照,转瞬飘过一片云便是暴雨如注。应先生拿着张破草席撑在易谦头顶,厉声道:“七天,这七天来你没有到我那上过一天课。”
易谦没有回答,而是瞪着眼怒道:“你知道,你早就知道老村长要死,所以你下山前才会说来不及了,是不是。”
“是。我见他第一面就知道他快不行了。”
易谦站起掀开草席指着应先生的鼻子道:“那为什么,那你为什么还要带我上山,不让我陪他老人家最后一程。”
应先生冷冷道:“他需要你陪吗?人家一堆孙子、重孙围着他,问他钱藏哪了,家产怎么分。你一个外人在那,合适吗?”
听到那“外人”两字,易谦终于是忍不住哭了起来,他带着哭腔道:“为什么,你知道村长要死却不救他。你是能救的,是不是。”
应先生道:“是,我能救。我能让他再多活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可这些时间他只能什么也不知道的躺在床上,这对他有什么用。难道说只是为了让你的痛苦推迟几年到来吗?你不觉得你太自私了吗?”
一句话问住了易谦,他真的是为了村长,还只是为了让自己不要这么难过。他刚刚哭到底有几分是为了村长,有几分是想到了自己。
见易谦陷入沉思,应先生出言打断,道:“你想学救人的本事吗?”他之所以打断,是因为他不想让易谦想下去。因为这个问题别说孩子,就算成人也搞不清。他之所以说,也不是为了让他搞清楚。而是为了在他心中埋下一颗种子,让他在人生之旅中不断反躬自省。是为了别人,还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并不是错,为了别人亦不一定是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自己心里要明白。
易谦反手擦去脸上泪水道:“我想学,我想学救人的本事。”
应先生从背上取下麒麟书院匾额道:“好,那你就磕头吧!对天、对地、对麒麟书院的匾额,对我各磕一个。”等到易谦磕完了四个头,应先生一把拉起易谦道:“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徒儿了,记住从此往后你这双膝盖只能再跪你的父母。君主、神佛皆不可跪。”
易谦奇怪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是我给你定下的规矩。”应先生说完背起匾额道,“明日凌晨来上课。”
易谦跟在应先生身后道:“为什么不是今天,师父你现在就教我救人的本事难道不行吗?”
应先生道:“今天不能教你,今天我要罚你,罚你在我屋外跪上一天。”
“为什么?”
应先生笑道:“因为不久前,你用手指着我。我是你的师父,你要尊重我。”
“凭什么,我凭什么尊重你。”忽然之间易谦对眼前这个人由尊重便成了厌恶。让一个人跪一天岂不是要把腿给跪断了。
“凭什么尊重我,因为我是你师父。”
“你有什么了不起,我偏不跪。”
应先生一把拎起易谦道:“我没什么了不起,可我是你师父。你当然可以不尊重我,可是你要尊重我传给你的东西,因为那是历代先贤传下的无价之宝,凝结了他们毕生心血。你连看不起它们的资格都没有。”
易谦不太了解应先生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问:“我不跪,你是不是就不教我救人的本事。”
“是,没错。”
易谦咬着牙道:“好,那我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