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书道人有些不太注重外表，所以样貌是有些显老的，头发也多有苍白之色，衣着有些破旧，甚至可以说是略微有些邋遢的，看着下首的几位道“我一糟老道儿，就这么点画符的本事在身了，不送你们符，还要我老道儿送些什么？”
说完盯着海洋道“既然日后要跟随我，那我便先要同你讲一句，若是你符画的好，合我的意，那师叔也必然是和蔼的，若是符画的狗屁倒灶，那也莫怪师叔凶恶了。我天书不看你人如何，只看你符如何。”
天涯搭话道“天书师叔这符阁里，自然应当如此，我会帮趁着师弟的，师叔你这狠话也就别再一遍一遍的提了，还是快些拿出来罢。”
天书道人这次倒是没说什么，撇了插科打诨的天涯一眼，便掏出了一张符，明黄色的符身上勾勒着道道黑色花纹，繁琐而又精致，灵气内敛凝而不散，略一用力，符便飞扬起来，却也不下坠，只是悬浮于半空之中。
而后对着天涯眨眨眼睛“小子，我要你今晚临摹的符，便是这一张。”
“竟是洞玄符，顶级符箓，师叔真是舍得！”天涯感叹，只是又想起今晚要面临的境况，临摹一百遍！即便不需要使用灵气而仅仅是用寻常墨水来临摹笔画样貌，也繁杂异常的很，不由轻生哀嚎一句“吾命苦亦～”
顾水问却是喜上眉梢高兴的开口“顶级符箓洞玄符，是可以大大增加冥想效率的，凝气会更快，如此大礼，海洋你还不快谢过天书师叔？”
海洋急忙行了一记大礼“海洋谢过天书师叔，只是当不得师叔如此大礼厚赠。”虽然海洋还不明白这一张符箓代表着什么，但看到水问师姐这般反应，自然是珍贵之物。
天书道人看着海洋，稍有满意的点点头“你这孩子，倒是有礼貌多了，比起你这师兄来。长辈赠，不可辞，安心收下便是。”
言必再度挥了挥手，海洋便见那浮于半空之符箓徐徐燃烧了起来，符纸化为点点灰烬飘洒而去，符文却更显清晰的凝现，而后化为一束红色光芒，撞向海洋的胸膛，而后消失不见，只余下丹田内的一股暖意涌动。
天书道人捋了捋胡须“今日心情不错，便助你一手，帮你祭练了这符。你且去吧，明日午后，再随你师兄一同前来听讲吧。”说完瞥了一眼一旁的三两个扫地小厮“原本新来我这的弟子一般都要先扫地，用以磨炼心性，平心静气，倒也不需要你去做了，你这师兄，虽脾性差了些，但这符箓一道的天赋，倒还尚佳，你多跟天涯看着些，好好学便是。”
天涯一拱手道“多谢师叔夸奖，那弟子们便先退下了。”
天书道人挥挥手“去吧，别忘了临摹的课业，明日我要查验。”
天涯翻了翻白眼，有气无力的应了声是。领着师弟师妹退出大殿，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殿内有一扫地小厮刚刚略微颤抖了一下手。
天涯师兄出了店门之后似乎是想在小海洋面前重拾自己的威严，陡然间连身型都更挺拔了几分，努力维持着一个很酷的状态，很随意的掏出了一只哨子，递给海洋“给你，以后出入此间总是要用到的，这后山之内，是禁止随意使用术法的，至于用法，很简单，只需要你吹响它，便是了。”
海洋接过仔细看了两眼，灰扑扑的，好丑的哨子，但是先前便见过水问师姐使用这哨子，自然还是乖巧收下，然后继续看着天涯师兄。
天涯被海洋目光灼灼的盯着瞧，不知该做些什么，干咳了一声道“那洞玄符，身为顶级符箓之一，先前同你说了作用是加快凝聚灵气的速度，具体点说是根据制符人的水平高低，在一成与三成之间徘徊，但既然是天书师叔所赠之符，那么想必是要接近三成效力，至少两层半，不然天书师叔那等骄傲之人也不肯出手。”
天涯说完之后看着依旧在盯着自己瞧的二位师弟师妹“你们一直盯着我作甚？回去罢回去罢，不要总盯着我，我得去做作业了。”
顾水问此刻才噗嗤一声笑起来“天涯师兄平日里在师傅面前那些姿态，此刻看来倒是多有拿捏的成分在，这不今日才被天书长老戳破，浪荡子终归还是那个浪荡子，人前做得好，也总归是要暴露的。”
天涯却没反驳，好像被戳中了什么一样，认真的思量了一下，唏嘘的叹了一声“说起来倒也真的是如此，不过是在长辈们面前的时候装的乖巧一些而已，总归是做不到真的像大师兄那般得体，年岁大了些，为了让师傅长辈们开心，倒是改变不少，不，也谈不上改变吧，伪装吧，倒是有些着相了。”
顾水问看着天涯师兄好像突然认真了一下，倒也没再继续调笑，略微思量了一下，才开口徐徐讲道“师傅对此从没有过什么要求的，早些年间师兄你任性洒脱，无拘无束的样子的时候，师傅不也一样会笑着对你点头？师傅总说修行最终修的便是一颗心，师兄你心之所向，便无需顾忌良多。”
天涯怔怔的思量着“那时候，师兄也还是个少年，无所畏惧，心怀坚定，有时候想着，哪怕自己是错的，哪怕要与整个世界背道而驰也无所畏惧，每一步都走的无比坚定，只是后来，年岁大了起来，才开始有些小心翼翼察言观色。那个少年从未怀疑过自己的道路，只是如今，我在怀疑着什么呢？我又在退却着什么呢？”而后头慢慢的低了下来，不断摇着头，挣扎着说道“我好像丢了些什么，我要把它们找回来。”
海洋在一旁听得一呆一愣，天涯师兄丢了些什么呢？海洋不太懂，只是看着天涯师兄低首摇头的样子，散碎的发丝晃动之间完全遮住了天涯师兄的眼神，但海洋能感受到天涯师兄此刻是有些低落的。于是只能看向水问师姐。
顾水问也注意到了海洋的眼神，只是冲着海洋摇摇头示意海洋不要多言，可海洋不想这样沉默着，因为海洋不想看到一个这样低落的天涯师兄，海洋不喜欢看到低落，任何人的低落，狼狈不堪，或是消沉，海洋喜欢看着人意气风发昂首挺胸的模样，人也本就应当如此的意气风发，若是狼狈不堪，那不是一个人的悲哀，那是全人类的悲哀。
早些时候，在师姐形容天涯师兄浪荡子的时候，那一壶茶间，想必那时的师兄是潇洒自然的，如今师兄说丢了什么，想必也就是那份逍遥之心，而什么是逍遥呢？大抵便是顺心意吧，刚刚师兄也提起了坚定，背道而驰，所以这会儿海洋想到了一句话，于是便想说出来，不顾水问师姐的劝慰，海洋只是想说。
于是海洋斟酌着开口道“师弟插句话，在早些时候，家乡一位前辈所言如此，既然作为人就意味着是一个自我，作为自我就意味着与其自身及其世界的分离，而与其自身及其世界分离，则意味着处于不断的焦虑之中。这就是人类的困境。这一从根本上割裂主体与客体的自我，永远摇荡在万丈深渊里，找不到立足之处。”是的，这原本是阿部正雄的一段话，但海洋此刻想说，只是说完之后又觉得有些单薄，继而又开口道“而我觉得此刻对于师兄来说，最重要的是你究竟是更相信自己的道，还是这世界的道理。这样似乎就很简单了。不是吗？”话语说完，虽不知是否有效，但海洋开始笑起来，微笑的看着天涯师兄。
当然海洋手上也没闲着，对着天涯师兄曲身恭敬的行了一礼，就算是对水问师姐表达歉意吧，毕竟海洋违了水问师姐之意。
“更相信什么吗？呵呵。”天涯师兄低语道，随后好像是在这二者之间做出了取舍，虽然这本应是个不容易的决定，但天涯决定的很快，随后向着海洋也回了一礼，抬起头来，目光精明，多了分坚定“如此想来，先前倒是我，真是多有着相了，呵呵，修道修道，山间无岁月，匆匆几十载，竟还要你们师弟师妹二人来提点我，修来修去，终归还是走了弯路。”随后也开始笑了起来“哈哈哈，这山间，山林叠嶂，云遮雾罩，山路亦是崎岖艰险的很啊。”
“只是我想，今后这样的歧路，应当会少一些。多谢。”随后天涯师兄一抱拳“好了，不过是一岐道而，踏错了脚步，那便再踏回来，不，纵然是歧路，我要踏，那便踏，路啊，总归是人走出来的不是？”
“回吧，明日记得来随我听课。”天涯师兄再度摆摆手，身形飘动，划过几道好看的弧度，飘向层层楼阁之间，随后消失不见。
顾水问收回看向天涯师兄的目光，并不会再担心些什么，顾水问看到了后来的那分坚定，同时顾水问也坚定的相信天涯师兄可以做到，不论何事。就如同相信海洋一样，就如同相信师傅一样，看了一眼小海洋，莞尔一笑“呵呵，说的倒也真有几分道理，我们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