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林宴后,未曾高中的学子全部离去,没有了学子自然也不用昌邑驻守学子府,学子府内真正的办事人员并不多,每年都是借调,来来去去,悄无声息。
昌邑这日傍晚,又来到了济安堂。距离上次送赵吏,已经过去半月。他踌躇着该不该进去,王齐刚好从外面回来,“昌邑大哥,可是给我带生意来了?快快请进。”
昌邑听见王齐油腻市侩的声音,心里就后悔了,连忙摆手“没有没有,路过而已!”王齐不管他说什么,就把他扯进屋里。这种江湖郎中,就算走投无路自己也万万不该来碰碰运气,这下好,被人抓个正着。
“我这里不在大路,也不临居所,怎么可能是路过?”王齐依旧笑承承的,顿了下继续说“不是我老王吹牛,平常病症哪个医师大夫瞧都是一样,但要是疑难杂症,你来寻我,我保准不给你丢脸。价钱和回扣也都好说!”
昌邑深吸一口气,仔细打量他,“是一桩棘手的病家,但我还要琢磨琢磨能不能介绍给你。”
王齐喜上眉梢,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看昌邑一个官差都这么谨慎,估计是块肥肉,不禁笑得又热情了几分,“既然棘手,就不要琢磨了。你是不知道,越是疑难杂症越是奇异,瞧着总不好,又死不掉。但你要是掉以轻心,什么时候突然死了,你找谁说理去?讳疾忌医,是要出大事的哩!”
昌邑心中思忖,一咬牙就说:“那就烦劳先生随我走一趟。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这事成与不成,都不能说出去,不然惹上麻烦,就是我也逃不过责罚。”
王齐似乎猜到他会有犹疑,连忙背起药箱跟他拍胸脯保证。
王齐跟着他七弯八拐上了大路,沿着官道没走多久又绕进胡同,停在一处恢弘的宅子后门。王齐眯着眼睛瞧不到匾额,想着不是寻常富贵人家,只怕是后宅里的贵人得了什么阴私病。
昌邑上前扣门,“吱呀”一声后门开了条逢,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看清来人,这才开门把人放了进来。一路上昌邑王齐跟着小厮,穿屋过堂,进了一处院子,小厮只说让他们稍后片刻就离开了。
俩人稍坐片刻,进来一个身着华服的威严男子,瞧着大约五六十岁,精神抖擞,一点不见病态。昌邑连忙上前见礼:“尚书大人,这就是我与您提起,只消一贴药就把人救回来的那位王神医。”
这位大人一听,也顾不得什么身份,连忙说出缘由。
【我早年膝下单薄,年近半百时,才好不容易得了小女,自是如珠如宝捧在手里娇养着。小女崔颖钰虽从小养的娇气,却无半点蛮横不知礼,好不容易到了议亲的年纪,更是亭亭玉立,美丽出众。
哎,要怪只怪,我和夫人贪心。
好不容易求来的女儿,自是万般舍不得。就想着要把女儿留上一留,晚些时候再议亲。谁知道,女大不中留,这一留就留出问题了。
小女及笄那年,刚刚一过就得了疯病。不知偷偷敲过几许名医,终究看不好。那时颖娘不过十四,我还常常下朝,要被同袍问起儿女婚事,实在是有苦难言哟。
后来,我六十大寿那天,不知怎么回事,丫鬟竟然没看住,颖娘竟然跑到前堂来了。这下整个临安城,知道小女患了病的人可真不少。初时,我也曾经气恼得关起小女,抑制谣言。可终究还是想明白了,面子什么的,哪有女儿重要,索性放话出去,凡有名医,都请引荐过来瞧病。
这不知不觉又过了俩年,临安城和附近的名医都没人肯再来了。】
王齐算听明白了,难怪老尚书一点官谱也不摆。原先都快失去希望了,这不昌邑就把自己带到了他面前,能不客气吗。
王齐惯会来事,先歌功颂德的夸赞了老尚书一番,又连带唏嘘不已感慨小姐可怜。最后一番演完,这才提出去看看病人。
老尚书许是见多了场面,神色丝毫未变,一口答应下来。
此时日暮西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王齐昌邑跟着老尚书穿过一片种满桃树的园子,停在了一座精致的水楼前,昌邑毕竟是外男,只得止步于此。
桃花园子临着内湖,湖面上有一座廊桥,桥的这头是岸,桥的那头是小姐的居所。匾额上用古法文字书:琅刖阁。
王齐记不得什么时候学习过这种古字,但她十分笃定自己没有看错,内心隐约有些不安。来不及细细思索,一行人就到了湖心水楼,小姐崔颖钰端端正正坐在绣楼,见有人来,微微侧目,面目含笑。
完全瞧不出疯症,王齐走近时甚至听到她小声唤了一句:爹爹。可这个爱女如命的老尚书竟然像完全没有听见一样,泫然欲泣的捏紧了王齐的袖子,声音苦涩:“救救小女吧,您看又开始发病了。”
王齐心下一惊,怎么会这样?
抬眼望向走过来的崔小姐,只见她堪堪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终是什么也不再说,眼神里也透漏出苦涩。
王齐诧异地扶了一把崔尚书,仔细看了一会后,说:“小姐这病好像有些来历。”
崔尚书收敛了悲戚,虚心求教。王齐,说:“我还不敢断定,需要一物就在我医馆中,可否让昌邑回医馆接我小童过来,只要去接他自知道带什么物件。”
崔尚书第一次见医师还不切脉,就说出如此高深莫测的话来,连忙答应,亲自朝岸边跑去传话了。
老尚书一走,崔小姐就向前一步:“你能瞧出来我没疯,是不是?”
王齐后退一步,“有什么话,你站在那里说。”
崔小姐大喜,“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都说我疯了。”说完激动得又想上前,可能是想起王齐的话又止住脚步,“可是我并没有做那些他们看到的事,而且这几年间,好像只有你可以听到真实的我说话。”
王齐注意到她说的不是我,而是真实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