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蛇精洞中，凄寂无声，唯有那壁上水滴坠落。
扶橘守在他的床边，回想着这几天里水蛇精的所作所为，不禁觉得悲惨至极——他散了洞中下属，分发了自己的奇珍异宝，这相当于是自己亲手放了一把火，将他千年基业、毕生心血，尽数灭于己手。
“扶橘……你可能带我再看你姐姐最后一眼？”他靠在床头虚弱道来，话音未落便咳嗽起来。
扶橘将手帕递到他面前，沉着脸色，缓道：“姐姐已经忘记了这段时间的事情，你对她来说，还是那个第一面印象的坏妖怪。”
他点头，擦了擦嘴角血迹继续坚持道：“我知道，我就远远看一眼，不会吓着她的。”
“可是你的身体！”
“我这将死之人最后一个愿望都不答应吗？”他问，声音极平静，没有对死亡的畏惧。
那日午后，天气暖热，枝叶初现夏日之色，杨柳絮纷扬，宛如漫天梨花白玉雪。
水蛇精放眼看去，子车府中，袅袅画亭之中，一张玉几上，三两糕点一壶佳酿，两杯金樽一立一倒，一片酒渍零星。
万艽怀中的甜枨醉意满眸，面颊上晕红两朵，红唇轻笑，吐气如兰，娇俏可人。
“今生所求，不外乎就是一颗赤诚的心，可我这般奇丑之样，便是已然踏入绝境。”水蛇精在扶橘的搀扶下方才能站住身子，蓝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更加显眼。
扶橘竟也少见地不怎么开口说话，他一贯是个嘴上不留情的人。
“你看这阳光，将我烘托得越发异于常人，只有我躲在黑暗里，只有我与黑暗融为一体，才能使人们淡忘我的样貌。”
“所以……所以你选择了作恶。”
“我所杀之人，均是少年之时虐待我人。仙们子弟，他们若不犯我，我是不会伤其性命的。”
有阳光总有阴暗，阳光下温暖舒适，阴暗里的人，该怎么熬度命途？
万艽眸光从远处收回，看着怀里可以无忧无虑的甜枨只觉她需要做些什么，虽然不是她的选择，但确是为她而起。
“枨儿，朝那边行个礼吧。”万艽扶着她起身，指向了水蛇精屹立的方位。
甜枨喝了酒，醉醺醺着，不多嘴，很是听话地去做了。
她俯身一瞬，阳光斑驳，鸟鸣渐起，天地一色。
她不知此一拜，乃谢恩，乃亏欠，乃敬重，更乃永别。
“枨儿……枨儿给您行礼了……”她身子渐起，踉跄来到几前，倒了一杯酒，又朝着那边举杯敬道，“枨儿敬您一杯，祝您万事如意，祝……祝……枨儿不知道还有什么祝福啦！祝您一切都好！……”
柳絮翩翩，情注碧落，不知礼意，却慰一心。
水蛇精望着她天真之笑，视线模糊，颤抖抬臂而起，却无力支持，正向回落。
啪！
扶橘一手忙托举而起，助他一力。
水蛇精眼涌而出，掌心半握，作出举杯之状，隔空同甜枨互敬，二人共饮。
清风送暖阳，陆离若流光。
不知俯仰间，刹那参与商。
空掌对瑶盏，不言生死茫。
凡尘偷日欢，黄泉路远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