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山一曰天孙,言为天帝之孙也。主召人魂魄。东方万物始成,知人生命之长短。
——博物志
A市大学后山。
“反正啊,我就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在后山那条极为窄小的土路上,冒着这个凛冽寒风,毕竟现在都是农历十月份了,一道鹅黄色的身影正艰难地迎山而上,此刻的山呼啸着,时不时地摧残着那些脆弱的小树枝,翻卷着就朝向风吹的方向刮去。
“可怜如我,在这个天,这个地,这个破天气,还要来爬山,”张之初将自己那个包稍微往额头方向靠靠,以期能稍微挡点风,“要是来找个帅得惨绝人寰的小哥哥也就算了,我竟然是为了找个鬼,还是个女鬼,简直没有比我更悲惨的人了!”
并非张之初在自言自语,而这应该要跟她搭腔的那位,如今正蜷缩在她的上衣口袋中,还贴在口袋内的暖宝宝,外面是冰天雪地,里面是温暖如春。
都这么舒服了,谁还冒出头来,跟这货受那罪啊!
“你居然又不搭理我,早知道我就应该一道符把你打回人形,让你陪着我在这荒山野岭,找那棵歪脖子树!”张之初愤愤地说着这话,手里还抱着一暖手袋,身上也不知道贴了多少个暖宝宝,眼睛四处扫视着,寻找着什么。
“哼,要是能有这种符咒,那我们还费什么千八百年的修炼,直接晕倒在你脚边,抱着你大腿,痛哭流涕跪地求饶,让你这位仙姑赐道符不就得了。”没想到这小黑蛇,蛇不大,嘴倒是挺毒,这话一出气得张之初只想把它弄出来扔了,扔得滚都滚不回来的那种。
可是人家又接着说了,“你也是傻,好好地哪天来不行,非得今个来,本来就起了个大早,刮着大风你还往山上跑,真不知道你那书是不是白读的,不知道高处不胜寒啊!”
哎呦,这可把张之初给气着了!
“你别在那站着说话不腰疼,本仙姑这脸要是因为今天弄糙了,嫁不出去的话,你这以后一口也别想吃肉!”
“哼,有本事你就别嫁,就算太山府君上门要娶你,有本事你也别嫁,本大神保证一口肉都不吃。”张之初都不用想,就知道这货肯定在自己口袋里,摇晃着它那小脑袋瓜,笃定了自己绝对不会不嫁。
“你以为,本天师,还稀罕什么破太山府君?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届太山府君是个糟老头子,你又不是没见过,整天来观里蹭吃蹭喝!”
可是人家小黑蛇又说了,“那太山府君五百年一换,今年正巧选拔新任太山府君,你有机会了!”
“哪里有什么机会,”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张之初更来气了,干脆找了块背风的大石头,坐下就开始了,“还倡导什么摒除旧俗,什么男女平等,撇去我弄这个天师名头吃了多少苦,就单单这选太山府君的第一条件,我就够不上!”
“哎呀,也别生气,这事怪大赤那老头子,告诉了你这事,勾起了你的斗志,结果在你将要成功的时候,给你当头一击,啧啧。”不过怎么总感觉,这小黑蛇在挑拨离间呢?
“哼,别在这挑拨离间,大赤那老头子我清楚的很,反正这新任太山府君最好别落我手里,要是落我手里,我看着顺眼还行,要是不顺眼……”
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了啊,不能描述下去,太血腥太暴力,不健康。
话说张之初找的这块的大石头啊,也不算是块大石头,因为山上比它大的也还有很多嘛。至于咱们张之初为什么选这块呢,一是它长得看得顺眼,最起码现在符合了张之初的心情;二是它旁边有一棵迎客松,长得那个小模样甚合张之初心意;三是它离当时的张之初最近,不用走太远,这就是最重要的条件。
“要是不顺眼……”
可是偏有些这个吧,不会看眼色,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张之初看着自己眼前突然出现这位,这位倒吊鬼,一把头发披散着,就跟电视剧那吓人的一样,就是舌头有些长,重复着自己最后这一句话,声音还极为小,弱弱的,不是,真是觉得自己看不见她?
真是巧了,张之初现在心情不怎么好,所以不怎么想绕弯子,“说人话,不然我一道符让你魂飞烟灭,投胎都让你没机会!”
“别别别,”这女鬼倒是禁不住吓,头发一拨就就露出那还算清秀的模样来,“恩人仙姑,是我,是我。”
张之初这才确定,眼前这个女鬼,就是前几天宿舍里那位笔仙。
“呦~老熟人?”
小黑蛇一听这话,想探出头来看看这张之初的老熟鬼,竟还能跟张之初沾上边,一口一个“恩人仙姑”地叫着,这可是个女鬼啊,还称张之初为恩人,有情况啊!可是连个头发丝还没看见呢,就让张之初又给摁了回去。
“恩,恩人仙姑,”可是这小鬼好像胆子有些小,听了这动静竟然还缩了缩脑袋,话都说不清楚了,“您这荒山野岭还打电话?”
“打电话?”张之初有些呆愣,紧接着又反应过来,原来她是听见了小黑蛇说话的动静,却没看见能说话的,就以为自己打电话呢,“啊,打电话。”
这算是承认了吧,反正张之初也不想过多暴露自己的底牌,就勉勉强强先应下吧,“对,你怎么在这呢?也来避风?”
“啊?”张之初这话题转的倒是快,不过也忒生硬了点,好歹这女鬼算是反应过来了,“没有啊,我一个小鬼怕什么风,这里是我家。”
“什么?你家?”这下换成张之初惊讶了,什么家,怎么就是个家了?
张之初看着眼前这位胆子极小的女鬼,那个不怎么吓人的长舌头,有些明白了,“这棵迎客松?”
“嗯。”那女鬼点了点头,“仙姑,你喊我小云就可以了。”
“啊,小云,”张之初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你这怎么选了这么棵树,再说了,什么样的死法没有,你怎么单单选了个这么落后还难受的死法?”
这要是有别人在啊,听见了保不齐能吓死,哪里有跟一个鬼讨论什么死法的,你还说人家的死法落后难看,这天师就够可怕了,没想到这女天师更可怕!
这叫小云的女鬼听完这话,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神情,但却不敢冒犯这位,张之初见此也知道是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摆摆手,“来来来,坐下说,倒吊着多难受啊。”
“好,恩人仙姑。”那小云飘飘然地,飘到了张之初的右手边,离着她有半米远,看了看她那帆布包,坐了下来。
张之初还正奇怪为啥坐得离自己那么远,都快到那石头边边上了,看着这小云的神情,哦,想明白了,敢情这是害怕自己包里的东西呢。
张之初连忙将那包换到了自己的左手边,再拍了拍自己右手边的空地方,示意她坐过来,没事。那小云看了看,点了点头,也终于坐了过来。
“不知道恩人仙姑,这个天气上山来看望哪位先人?”小云架不住这气氛,先开了口。
“啊,没有看啥,我就是闲的,闲的来溜溜。”顺便来找你。
说这话,别光小黑蛇不信,就连张之初自己都不信,这个天气自己不回家躺着,还出来溜溜,真当自己是个什么骨骼惊奇啊!
“哦,”那小云倒是信了的样子,看得连张之初都一阵吃惊,还一脸幸福地说,“我还以为没机会再见恩人仙姑了呢,多谢今日的大风,把恩人仙姑刮我这了。”
“不过,”张之初看着这张模样清秀的脸,“小云你是有什么心事未了,竟还徘徊人世,至今不肯投胎?”
小云听了这话直摇头,看着张之初说,“恩人仙姑,并非小云有心事未了,不愿投胎,而是小云自从在这醒来,连个鬼差的影子都没见过,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去投胎啊!”
“啊?”这下倒换做张之初惊讶了,“不能啊,按理来说,你这死后会有专门的鬼差来领你去往地府的啊,这是规矩,不会变的啊。”
可那小云仍旧咬着嘴唇摇着头,神情委屈而倔强,看得张之初都有些动容。
“你也别急,或许是他们临时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虽然这个借口找的连张之初自己都不信,“那你这头七啥的也没回家,家里人也没找到你吗?”
“家?”那小云转过头来对上张之初眼睛的时候,张之初看着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满含氤氲,“我,都忘了我家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