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脚迈入传送门那一刻,便知晓了答案。
是的,办公室里的确存在着那么一只怪物:“苏萝莉”
冒险者的脚步声惊动了怪物,内心的独白透过不安的神情被赤裸裸地看得明明白白,自言自语的唇语也被怪物给识破,冒险者陷入被动:
“请不要根据自己的癖好随意给他人取别称。”
视线所及之处还不足以覆盖整个地面,更没有胆量去直面桌面上方的那份敌视的表情,声音很低,很沉,音调也不再那么清脆。些许的排斥情绪把整个语调都压深了,语速也出奇的快,像是反复练习了很多次,一口气吐露出来。不过这倒也不可能,我习惯了别人不考虑我的感受,所以和他人交流时,也就不存在反复练习这一说。
心脏跳动的频率因为紧张而逐渐加快,喉管也被无形中的压力刺激得不再充满韧性。喉干舌燥的感觉很快就传输到了大脑皮层,神经元混乱所带来的紧张又遁入心脏,现在我的身体简直就是一台恶性循环的永动机。
“好了,我们就开门见山吧,女性恐惧症什么的玩笑就没必要了。又或者说,这是新的搭讪手段嘛?诱用她人的同情,换来自身的愉悦感。要真是这样,我劝你还是放弃这种想法为好。”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我面临着全世界男生最常见的一个问题:我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
不就是轻声调侃她是“萝莉嘛”,这只是她的名字所给我带来的第一印象罢了。再者说,她不刻意地读我的唇语,不就没事了嘛。
“可是,倘若我的的确确患有女恐呢。”
我的声音略显抽噎,甚至自己都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
这已经不是责任的承担,而是一种委屈,一种说不出口,即便说出口也不会被理解的痛苦,委屈。所以,我只能抽噎着,把它当做一种可能性来说。
“只不过是表白失败的废材男而已,就妄自菲薄什么女恐,你远远不知道异性恐惧症的真实情况...一旦遇到些许挫折,就用抑郁来掩饰自己的懦弱。碰到困难就怨天尤人,表白失败到头来竟然还用异性恐惧症来维持自己的尊严。这一行为本就丢尽了你身为男人应有的尊严!”
苏罗妤坚定着她的态度,拨开了眼眶,尖锐的目光和不容分说的言辞融为一体,如同一把棱刺,狠狠地刺进我的胸膛,刺破我的胸腔,钻入我的心脏,让鲜血直流不止。
不可否认,我的确表白失败过,一次碎心般失败,仿佛自己失去一切般失败。
可是,死心不代表害怕。之所以害怕,还是需要时间来究其原因的。所以,这些年来,我也渐渐习惯了这种不可否认但也不会轻易妥协的言辞。
往往如此,我都会陷入沉默,心底的创伤是无法用语言来诠释清楚的,也不会有人去聆听,更不寄望于身为陌生人的她能够体会。
“我了解了一下你的成绩和出勤率,前者仅仅是在及格线的边缘挣扎,全然凭借老师的手下留情才能幸免。后者更是恶劣到离谱,两年内唯独出勤过两次班会。这样下去,是肯定拿不到学位证的,你打算怎么办?”
这熟悉的内容,却出自不同人口中。
相比苏罗妤的满不在意,一味寻求解脱和责任的排斥感,慈姐当初的语气更加平和,像是在和我商议,不然也就不会存在后来的“0.3学分志愿工作”这么一说。
但是治标不治本,面对成绩的根本问题,身为学委兼任辅导员委托人的苏罗妤,她肯定无法接受这么一份复杂,同时对自己毫无意义的工作。
所以,我早就应该预料这一点。不,我应该肯定这一点。她毫无义务,也毫无理由为我承担这份难题,哪怕是任务,也不过是我给慈姐带来的问题,通过不情理的手段转交给了她罢了。
仅仅是因为我有所动摇了,有所疑惑了,自以为是地觉得她会分担,至少在我开口辩解前,会保持沉默。
可是,直到此时此刻,我才反应过来:她昨天也做了同样思考,相比我的矛盾思考,从她的角度思考会更加简单,更加单向。她完全可以通过阻止我以此来代替阻止慈姐!避免了我——这个麻烦的源头,也就避免了和慈姐发生过多的麻烦。
所以,她做出了正常人应该,也是理应做出的选择:
放弃我,不必因为导员的命令而有所忌讳。
因此,在她问出这句话之时,我的一切构思和假设也就浑然不在了,都化成我的“无聊幻想”,如同泡沫一样,甚至经不住开口时的空气压缩,尽数破碎。
她眼前的我,像个十足的傻子一般站在办公室正中间,两眼无光,四肢不自然地摆着,下颚被欲言又止的唇舌给搁浅在颈前,肌肉毫无张力地搭拉着。肩膀也被沉重的话语压至两侧,刺激过度的大脑,逐渐趋于自闭。
我眼前的她,像一副抽象画,画着自己原本所构想的东西,却被现实扭曲成了原本所害怕的东西。哪怕是温柔的羔羊也拥有着自保的利角,若是不小心,也会因为急促所带来的不清晰的认知,一头撞死在那颗脆弱的羊角上。
到头来还是我把不可理喻的条件假设到了她那情有可原的做法之上,所以,我接受这份敌视。
这束目光,这份敌视,和冰霜一样纯粹,入骨。
她的态度和冰之结晶一般,伤人一分,畏惧三分。
“抱歉,这件事我会和慈姐说清楚的。”
尽管她有所收敛,把心头积累的压抑感一泻而出后,又试图想要通过探讨我的学习来找回自己的理性。
可是,我已经看懂了她的所作所为,也能理解她的所作所为。所以,我接下来怎么办,还是不要过问好了。毕竟,她只不过是想要我主动去和慈姐辩解,而这也正是我原本的打算。所以在她把我当成普通男生一样调侃完之后,又希望得到自己的救赎,这本就是一次失误。
我深知怎么去做,只不过不想这么去做。
除非会伤害到她...
“对不起...”
我所期待着她的微笑,却迟迟不来。本以为顺从她的意愿,她便会露出她那世界遗迹般的微笑,即便累赘的是我,那我也会以这份笑容来忽略自己的损失。
可是,她并没有如我所愿,没有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也没有带着丝毫轻松的样子感叹:“那就好!”
意想不到的是,她不知何时低下了头,声音像是被鼓风机打碎一样不清晰,不可思议。义愤填膺后的余温,心中的情绪发泄完毕后,弱弱地说出:“对不起”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道歉,需要道歉明明是我,产生麻烦的人,制造问题的人都是。她发泄自己心中的怨言也是人之常情,也是能够被理解的。
所以,这份道歉,我不需要。
因为,我害怕我又会对她抱有些许幻想。
即便她和伤害过我的人不一样,但是,她终究还是女生,终究会成为我所害怕的人。所以,我不再察觉任何异常,也不再期望任何可能。
一切尽随她便吧。
—————————————————————————————————————
④
沉默和安静是相辅相成的,摒去呼吸的误差,忘却秒针的走动,这间办公室再次陷入墓地般死寂。
垂久了的颈,把脊椎弄得有些疼痛了。压迫的血管让大脑得不到足够的补给,导致头晕显得更加严重了,再加上空调也不及的燥热感,辅上昏暗的灯光,睡意也逐渐入侵了所有思路。
即便左右扭动着脖子,也不会把视线抬高。伴着睡意的断断续续,眼皮渐渐紧闭,头和桌面的距离相衔不远。
棋盘即将摆好之时,我却不得不离周公而去。
“吱吱吱呀呀...”
身后又传来了让人不适的声音,铁门自己也不情愿地中途就罢工了。
肯定是那个女人!
从昏昏欲睡的“点头工”状态苏醒过来,把头斜着往右后方转去。
半开着的铁门门口走进来了约定之人。
“呀,都到了啊!那我们差不多就走吧!”
慈姐精神饱满地看了看睡眼朦胧的我,然后又微笑地看向苏罗妤,对着腕表念叨着。
“去哪儿?”
事先说明一下,我才不是刻意和她说一样的话,只不过是恰好异口同声罢了。
同样的语气,同样的疑惑,同样的瞬间,我和苏罗妤不经意间的异口同声让我感到害怕,不是害羞而是害怕,害怕她生气,害怕她觉得恶心。所以,我不敢看她,更不敢表现得紧张。只能违心地吐槽一句:
“慈姐,我们去哪儿?”
③
紧接着我补充了这么一句,以表我的不满,语气装作很不愿意,实际目的并不是反抗,而是诠释自己的不走心。
“去一个,能让你...们心安的地方!”
慈姐在“你”字延长了很长的一声,视线掠过了右边的苏罗妤,同时也覆盖了我所在的桌角。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也没有拒绝的想法,脑中尽是混乱的碎片。
苏罗妤也没有拒绝,保持沉默,点没点头,又或者有没有做什么动作表情之类的,我毫不知情,也不在乎。只知道,没有听见右后方除了收拾东西的声音就没有任何杂音了。
心安的地方,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