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洛伊登王宫的花园比大部分北方王国的王宫花园要宽敞壮观得多,但受制于气温,常青植物仍然很少,所以宽敞的环境反而显得特别落寞。
两个传送门几乎同时出现在花园里,一个走出来押着加尔凡的杰洛特和特莉丝,另一个走出来搀扶着叶奈法的希里和詹森,双方都对彼此的伤势有点惊愕,不过他们更吃惊的是。。。
艾斯凯尔倚在一根柱子边,手提一把血迹斑驳的断剑,全身上下不是血的红就是灰烬的黑,止不住地喘息。“艾斯凯尔?”杰洛特第一个走过去扶住兄弟:“你怎么了?我不是叫你待在家里吗?”“啊,我就是这么做的,直到一个小时前上百个暴民把屋子包围了,我拼尽全力才从火场和刀叉中逃出来。”“火场?”特莉丝虽然说的是疑问句,心底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他们把我们家。。。”
疤脸猎魔人脸上的愧疚不容易分辨出来,只能低声道:“我很抱歉,特莉丝,我尽可能抢救了,但是。。。”“全烧完了?我的魔法书?”叶奈法得到沉默的点头后懊恼地转过身去,她特别看重她的书,尤其在这一刻。
“你也伤得不轻啊,兄弟。”杰洛特摇摇头,没有回应艾斯凯尔的话。他虽然在不眠火山简单包扎了一下,但几十个bomb带来的伤害还是让他体内的鲜血慢慢地渗透出伤口,渗透出绷带,所以希里转向詹森:“亲爱的,你能否。。。”“当然。”詹森走过去,双手同时伸指,点亮了两个猎魔人的额头。
光亮消失,叶奈法也转回身子,瞥了一眼加尔凡:“这个矮人是谁?”“不眠火山的长老,想拿我和杰洛特去换赏钱,卡杜因的悬赏莠惑比我们估计的要大——蒂林长老,我觉得你是时候开工来换取坦科雷德的赦免了,是吧?”“是,我立刻就造。”加尔凡早已吓得全身哆嗦,不用卫兵挟持就主动往工房走,两个女巫也跟去帮忙了。
几分钟前热闹的花园暂时平静下来,詹森还是没有打破沉默,低头离开。“詹森?詹森!你去哪里啊?”希里想追,却被杰洛特拉住了胳膊:“希里,他发生什么了吗?”“没什么,就是我们在沉思之湖的时候遇到了一队科维尔佣兵的袭击。。。”
希里简短讲完那时的遭遇后,杰洛特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你带艾斯凯尔去休息,我去找詹森。”
他的女儿不敢相信她父亲这个时候插一脚:“什么?杰洛特,他是我的男朋友,他有什么烦心事我想应该是我。。。”“但这个你无法解决,他需要一个前辈的指引。”杰洛特用眼神命令希里服从:“先带艾斯凯尔走,这件事必须我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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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森其实并没有走多远。
他站在宫殿边缘一个高地阳台上,双臂互相抱着枕在花岗石栏杆上。眺望前方,黑黝黝的夜空下着小雪,海平线上庞大的瑞达尼亚舰队灯火通明,照亮整片海面,夜幕中分不清是船还是城。
这些,詹森都不在乎,他低垂着头。
“你有必要悄悄接近吗,杰洛特。”
这个年轻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仍然保持着警惕,所以杰洛特自问自答:“我猜猜,只有专业猎魔人才能把脚步训练得无声无息,而艾斯凯尔连续受伤,再加上。。。我身上的血味?”“差不多就是这样。”
杰洛特也倚着栏杆——用后背——注视这个纹丝不动的年轻同僚:“那么,你呢?”
长时间的沉默。
“今天,我杀了一个没有武器,已经投降的人。”
杰洛特没有立刻说什么。
“我不是没杀过人,也不是没遇见过找茬的暴民或者强盗,但只要他们放下武器投降,我绝不会动手。
因为弗兰克一直教导我,猎魔人的天职就是保护人类,不是为了谋取什么金钱、官职、名誉——我没有告诉你们任何人,杰洛特,我是自愿选择成为猎魔人的,我喜欢弗兰克指引我的正义之路,而且我也愿意一直走下去。
但是今天,我杀了一个投降的人,不是因为他的挣扎、叶奈法的话或者湖水的魔法,而是因为我想杀他。
我背叛了我自己。”
冷酷的雪花,一点一点地,染白了詹森的头顶。
他终于扭过头,双眼里的痛苦多过疑惑:“告诉我,杰洛特,在你宁可被一个无知少年捅死都不愿滥杀无辜之后,我,到底是什么?”
杰洛特仔细凝视他后,笑了?
唰——詹森大吃一惊,然而身体本能带着他后跳闪过杰洛特毫无预兆的一剑横扫:“你在干什么,杰洛特?”“拔出你的剑。”“什么。。。”又一道横扫逼得詹森词都没说完,杰洛特的攻击没有停下,借着力道半空旋转一圈再次——
当!钢剑被同样材质的剑刃架住了,杰洛特笑得很满意,旋即往詹森身体左侧一闪跑去,詹森没有让开或者掩护左侧,而是一剑直刺杰洛特同样暴露的左肩,迫使对方停下动作拉开距离——正常来说,猎魔人应该一剑捅脖子的。
“够了,我不想伤害你。”
杰洛特仿佛没听见,瞄准每个方位,旋转、疾跑、跳跃,身法鬼魅多端,犀利的快攻和狡猾的声东击西结合,但是詹森也非菜鸟出身,识破杰洛特的每一次攻击,始终拉开距离防止杰洛特包抄身后。剑光带着疾风,挂得原本悠闲晃荡的雪花到处飞舞,两个猎魔人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彼此。
“确实,字面上来说,一个放下武器投降的人是没有伤害的。”
詹森一愣,动作慢了一点,不过还是歪头躲过了杰洛特的突刺。
“但是他们真的无辜无害吗?”
挡住杀向腰间的闪击,又立刻把剑锋一抬,架住几乎紧接着的太阳穴攻击。
“比如恩希尔,他还是刺猬时可怜兮兮,他当皇帝后没有拿过一把刀,但我们都知道他杀了多少人。”
杰洛特的旋转剑舞挂起了旋风,似乎他也有点动情了,詹森不得不往后大跳一步——然后一剑插入“旋风”中逼停了对方。
“邪恶有时候不需要剑,照样也能杀害无辜,杀害我们最爱的人。”
脚踝袭击,詹森抬脚闪过,给脖子还以一击,也被杰洛特仰头躲开,双方同时意识到躲避没有尽头,钢剑齐齐挥舞,鸣响和火花一并迸发。
钢剑在对峙,杰洛特的眼睛在两把剑锋之间,灼灼有神,如同他刚刚的话语:
“而正义,和我们的爱人,都需要我们去做一些必要的事,来驱散邪恶。
你确实没有做好事,詹森,你做了正确的事。”
年轻的猎魔人恍然大悟。
不过脚下雪地一滑,两个猎魔人一前一后都滑倒了,躺在冰凉光滑的地面上笑得停不下来。
詹森还在笑:“你可以直接说‘两害相权取其轻’的,杰洛特。”“哦,我觉得那太笼统了。”杰洛特极少见地笑出声:“正确和正义往往很难区分,你得看情况判定。”“哦?比如巴尔维坎那次?”
杰洛特实在无法确定这个孩子是不是故意的,报复他刚才的突然袭击:
“很简单——直到现在,我仍然痛心无法拯救伦芙芮;但是同时,我也不后悔杀掉他们所有人,时光倒流多少次我都会这么做。”
詹森的默然比他想象的要短:
“谢谢你,杰洛特。”
“不客气,詹森。”两个猎魔人互相抓住对方的手爬起来,杰洛特不忘叮嘱:“还有以后记得教希里,现在你是她最爱的人了。”“所以。。。”
这第三个凭空出现的声音惊得两人一起回过头来,卡杜因面无表情地站在他们身后!?
“现在轮到我们来谈一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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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大殿里,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正中间的卡杜因,这个年事已高,脸上却没有半条皱褶的颀长法师平静地对待周围警戒的席果特莉丝叶奈法,以及剑弩出鞘的宫廷卫队,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
他的眼睛眯起,得出了结论:“你们非常警惕,但一直没有抓捕我,想必已经有了对付舰队的方法,对吧?”
不愧是评议会首席法师,然而坦科雷德也没有庸俗地直接杀人灭口:“非常敏锐卡杜因,但你如此大摇大摆地传送过来,想必也不是为了刺探情报或者阻挠行动那么简单,更不可能又是劝降。”
卡杜因笑得很满意,扯了扯自己的皮手套:“你猜得没错,陛下。虽然我给戴瑞斯的理由是再次劝降,然而我此行的真正目的,是希望你们能成功阻止戴瑞斯。”
坦科雷德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被震坏了。
老法师索性挑明了:“布伦纳之战后我第一次见到戴瑞斯·德·鲁伊特,当时他只是一个少年,却独自肩负起了整个家族的责任:参军、进入宫廷、团结他人、对抗其他贵族家族的挑衅或阴谋。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那么拼命,他们家族的钱三辈子都花不完。他告诉我,他要不负父亲创造的光荣——这也是我愿意跟随他出征的根本原因。
但是六个月前,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他看起来掌军和参政还是老样子,但他的性格却大变了,再也没有任何军人的荣誉感,只有纯粹和极端的杀戮,以杀戮为荣,为乐。现在,他一天到晚窝在船长室里,一会儿低声哭泣,一会儿大声尖叫,我再也读不懂他了。”“那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卡杜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倒是想,如果我没有被迫许下魔法誓言,要以生命为瑞达尼亚效忠的话。”“魔法誓言!?”叶奈法和特莉丝当然知道那是什么。“被迫?”而詹森关注的是另一方面。卡杜因抬起手,示意他们别再深究了:“我很高兴你们能那么快想出解决火炮的办法,还赶得及——我们的运输船明天黄昏就要到达,而且我听戴瑞斯说就算炮弹紧缺,他也有别的办法毁灭这座城市。”说完,他行了一个标准礼,准备告辞。
“等等!”席果突然喊住了他,脑袋逐渐清晰:“卡杜因,你前天的劝降,是为了警告我们赶紧撤离海岸,对吧?”
回答的他的只有一个自己体会的微笑,人就随着传送门不见了。
时间紧急,坦科雷德立刻下令:“席果,特莉丝,叶奈法,用你们能想到的一切法术加快bomb的制造。至于猎魔人们就先在王宫里住下了,现在外面非常不太平,被烧毁的不只有你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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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莉丝!”红发女巫因为要签一些财产保险的文件而迟到了,一出房间却被人叫住,回头一看:“詹森?有什么事吗?”
“呃,”詹森比特莉丝高一个头,现在反而非常的局促腼腆,不停地挠头,好像他自己才是矮的人。好在他终于开口:“你能帮我做一个魔法护符吗?”
就这事?特莉丝好气又好笑:“詹森,我不是不想帮忙但我太忙了,时间非常紧急——要不你先等bomb造完了好吗?或者找叶奈法?我刚才见她还赖在图书馆里。。。”“不,特莉丝,我坚持现在完成。”她面前的人绷紧了脸表达他的严肃,不是一时冲动:
“事关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