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龙之墓,从山顶到山脚都乱作一团,完全可以跟城市另一边的泰莫利亚军营有一拼。松鼠党的死者,或者说死者的残块被清理打包,抬到空地处一一排列好准备葬礼;没有看见过大战的部队特地被安排去巡逻警戒,因为还活着的目击者要不吓得四肢哆嗦和失禁,要不在忙着把伤者抬进帐篷和洞窟里进行救治。“不不,不要用圣水。”自我恢复已经将詹森的伤口处理了大半,但剑伤和魔法还是把他全身的衣服炸成褴褛碎布,所以正在为希里疗伤的女精灵定睛一看才确定阻拦她的不是乞丐:“没关系的,猎魔人大师,这不是遗忘之水。。。”“我不是说这个,源术士对这类药水免疫。去找草药,拿些鬼针草菇、拉诺格林草和百解草来。。。”话音未落,端着全部草药的朵拉就走了过来,找个位置低下头就开始捣鼓。
这个小女孩。詹森真不知道对她是感激还是抱怨——朵拉靠着她神秘的异空间魔法,世间万物无法伤得了她,但她也从不出手,面不改色地放任一切的发生,与此同时也多亏她,詹森才知道希里和玛利亚会遇上那么可怕的敌人。
“詹森。”一回头,不需再多话语,詹森将朝他走来的那个衣衫灰黑的倩影拥入怀中,呼吸着她发丝间熟悉的香味。大战之后,他们所有人都需要一个拥抱。
“你去哪里了。”
“希里把我推下了山,”玛丽亚向床上的希里递过一个感激的眼神:“要不是有她,我早都。。。”“啊,我知道。”两人默默凝视这个伤势严重的女孩:因为要处理伤口,希里全身的衣服都已经被扒掉了,但缠的绷带给她制作了一件新“衣服”,过多的流血让她本来就洁白的皮肤变成惨白,比她的头发更甚,唯一能证明她还活着的迹象是她紧锁的眉头,那是无数断裂的骨头和破损的内脏带给她的折磨。
女精灵开始使用治疗魔法,朵拉一边捣药一边把鬓发绕到耳后。
玛利亚想起了什么,将手探进腰间的一个包包里,掏出一块黑得发亮的矿石递到詹森眼前:“伊欧菲斯向你们表示感谢,发誓以后进攻时不会杀你们。”詹森已经习惯了伊欧菲斯的冷血和别扭,没有回答,只是将黑龙之泪收好,但玛利亚出于职业习惯问:“纳塔利斯那边呢?”“阿奈丝失踪了——别担心我已经有线索了。”
这话无法让玛利亚满意:“你应该知道的,詹森。就算纳塔利斯再怎么冷酷,若没有他的指挥,这个山谷会更加动荡。”“我当然知道,”詹森拉过一张椅子在床尾处坐下,凝视着在生死间挣扎的燕子:“一切等她醒来再说。”
玛利亚无话可说。
但泰莫利亚军队那边明显不太识相,邀请的使者一天几波不厌其烦地过来,有一次一个使者说话太大声把詹森惹毛了,直接用亚克西催眠让他到玛哈坎广场上脱了裤子跳舞,让局势紧张的山谷好好放松了一刻。
到了第七天,绝大多数伤者都陆陆续续好转了,但希里仍然处于昏迷中,明显被白骑士下了黑魔法——但玛利亚不得不逼詹森出来了,泰莫利亚军内部明显产生了异动,往日巡逻的士兵统统没了影,精灵和矮人在山谷到处喊打喊杀,连她的探子都查不出军营到底发生什么了。
“虽然你能自动恢复,但我建议不要在病人床边喝酒。”终日枯坐的詹森抬头一看,玛利亚又恢复了往日的娇媚英姿,还化了妆,使她的微笑更加魅惑迷人。
但他还是对她的话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口渴喝了一些。。。”他低头看他手中的杯子——里面的液体还真是葡萄酒。
“是啊,口渴。你这混球都在不吃不喝坐了几天了。”玛利亚也坐到詹森身边:“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可从没有这耐力。”
她的意思是。。。
“拜托,”玛利亚耸耸肩,打断詹森辩白的企图:“你真以为我亲自拼命的理由是什么,就因为她是尼弗迦德公主?”“我守着她并不代表我。。。”“得了吧詹森,我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就看出来了。
你在乎她,詹森·希尔文。也许还说不上是爱,但你和她的羁绊是非常明显的。”
羁绊吗?
因为失忆,他到现在还不记得当初为什么会找到希里,为什么会救她。但芬特怪,尖刺魔,白骑士,他和她确实在互相拯救对方,一笔接一笔的人情债。他已经看过了人世间太多的悲欢离合,但玛利亚说的有可能是真的吗?命运让他遇见了希里?
玛利亚一巴掌拍到他肩头打断了他的思考:“但我严肃认为,除非你有信心治疗她的魔法伤害,否则你在这里只是浪费时间看着其他人死而已。”“纳塔利斯那边撑不住了是吧?”“废话。你快点去吧,我和这个小姑娘来照看她。”
一扭头就看见朵拉在床头摆弄着圣水、第五要素和水晶要素,天晓得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家伙刚才听到了多少。
留着也是尴尬,猎魔人低头无奈自嘲一声,在玛利亚额头留下友善的一吻,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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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森来到泰莫利亚军营时,是白天。
乌鸦却在嘎嘎地叫。
享用着绞刑架上沙多尔等人身上的肉餐。
蓝衣的尸体,一晃,一晃。
怎么回事,怎么才几天沙多尔就。。。短暂的震惊后詹森怒气满满,穿过密密麻麻如树林一般的绞刑架冲进山洞里。
然而洞里的怒火比他的还强:大小军衔的泰莫利亚军人狂甩着手中武器,高呼着“处死纳塔利斯”的口号,在山洞里到处漫无目的地发泄着怒火,叮铃当啷地撞击着兵器,时不时就有几个人押着一个或死或活的士兵与他擦肩而过拖出去。“我伟大的泰莫利亚同胞啊!”闻声一看,阿尔德里奇·金柏特站在一处从头顶洞口透下来的阳光下,活像圣父一般号召着众人:“前不久,我们的公主不幸失踪,有可靠消息证实是被罪该万死的尼弗迦德人绑架了,可是我们的元帅做了什么?他既没有加紧派人寻找公主,也没有维持住我们日常的防卫线,相反地,他却把自己无能的怒火推到我们头上!”
“呀!!!”周围士兵的应和比詹森想象的要响。
“这种恣意处罚自己同胞的暴徒,配做我们的领袖吗!?”
“不配!!!”
“这种连自己公主都保护不了的懦夫,能够保护得了泰莫利亚吗?!”
“不能!!!”
好吧,他肯定是故意站在那里来凸显出他的光辉形象。詹森已经懒得听金柏特的号召宣言了,直接走向统帅房间——门前还有为数不多的持盾士兵在忠诚地列队保护着元帅,但詹森的名头还是让他轻松穿过队伍打开了房门。
嗖!一歪头,袭来的弩箭钉在了门板上。
靠着沉重的盔甲和先天粗大的骨架,瘦得皮包骨的约翰·纳塔利斯看上去还比较魁梧。他的惨白皮肤上冷汗涔涔,衬托得他几天没睡现出的黑眼圈看上去不是熬夜而是被人打了,呼吸又急又喘,活像半个死人一样坐在椅子上——等等,什么气味?
“詹森,”他已经没力气称呼“希尔文大师”了,哆哆嗦嗦把十字弩扔到桌面上,伸手去够酒杯:“原来是你,你来。。。”“沙多尔回来时,有跟你说什么吗?”
不是地上那些已经干涸得发黑的血迹,而是更加新鲜,更加不易察觉的气味,派翠魔药?金莺?黑血?
“啊,你交代他给印子做拓本,不过我没看懂那是什么。”“在哪?”纳塔利斯翘起大拇指比了比角落的桌子,詹森过去翻找起来。“对了,话说沙多尔那家伙去哪了,好几天没听到他嚷嚷。。。”“他被吊死了。”
元帅的精神瞬间打起了一些:“什么?”
詹森已经得到了答案:“啊,所以下令绞死他的不是你,那就是金柏特了。”“金柏特?”“我没猜错的话在你自闭喝酒拿士兵出气的时候,他正在外面党同伐异,利用不满纠集士兵反对你——原则上来说没啥错。”“你说什么!?”
詹森翻出了那个花纹的拓本,转过身云淡风轻地面对站起半个身子,气得爆出青筋的元帅:“看看你自己,约翰。阿奈丝失踪后你有出去找过几次?认真听过几个部下的报告?我敢打赌外面的吊死鬼也有你下令的份,对吧?”
沙多尔生前说的没错,纳塔利斯真的太易怒了,他根本不回话,手握剑柄就要拔出。。。
詹森的右手已经摁住了他的剑,左手猛力一拳击中他的腹部,这拳力气非同小可,纳塔利斯啥动作都来不及做,就跪在地上,呕出大股大股的淤黑液体。
“所以这样的约翰太反常了。”
约翰在大喘气,他凝视着眼前的呕吐物,良久才听懂了猎魔人在说什么:“梅里泰莉啊,我。。。这是什么?”“玛尼卡托(Manicator),”詹森拿起桌上的酒杯:“黑魔法级致幻剂,专门让人变得暴躁嗜血,有人下在了你的杯子里。”
身为多年的军人,约翰的脑筋很快转了过来:“金柏特。这个表字养的,他父亲就是个篡权混球,没想到他更甚。。。”“元帅!”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吵,一个亲兵冲了进来:“外面局势已经失控了,上千个士兵在闹事,弟兄们快顶不住了!”
纳塔利斯现在清醒了,但上千个叛徒。。。詹森再强都打不过。
但猎魔人似乎胸有成竹,无动于衷:
“出去会会他们吧,约翰。”